第5章 《重阳》⑤上帝指纹(曼德勃罗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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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寄生于我的古怪邪祟又潜伏了多久,我能搞明白的不太多。但是气海之内,一颗圆润无暇的丹珠静静悬浮,吞吐凉意和暖意,将内息淬炼得湿沉、滑腻,有质而有形,带着一股淡宛若樱花般的馥郁,生动灵跃。

  

   而每一次循环产生的全新气感,都被樱色丹珠截留,无声汇入。萌动于丹珠内的,是震颤的胎息,是先天之炁。

  

   走在错落的步町石上,提着手里的纸袋,感受着斑驳的光影与荫凉的秋风划过皮肤,我慢慢思考着。

  

   “碰——”长拳递出,发出破空声,然后重重击打在面前的树木上,树皮崩碎,树干狠狠震颤着。结成丹珠之后,力量大了一成半吗……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之前在小幽的房间里莫名其妙的突破,是因为之前对风车图的观想吗。或者是因为我吃了什么,大福和……茶?抬手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纸包,又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小幽做了什么吧。或许是不想看着初入界限的我莫名其妙的死在怪诞之中,所以悄悄帮我突破了吧,虽然有些淘气,但是小幽一定不是个坏孩子的。

  

   想到小幽那有些恶劣的玩笑,我的脸上慢慢发热,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几乎是满脸通红的跑回了房间。

  

   呼——冰凉的水流拍击在脸上,将女孩涂抹风干在我脸上的香汗洗涤干净,虽然我对此全然不知。清凉的风带走热气,也让我停下胡思乱想。

  

   不管怎么说,我对界限之后的世界知之甚少,也不太清楚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沉默。苏老头从来不告诉我那之后是什么,虽然知道是为我好,但是现在也不能总是摸着石头过河。

  

   如果说枼月家有谁最合适指导我的话,我看向一个方向。昨天晚上,我抱着酣醉的枼月绮,将她送往了那里。

  

   ……

  

   没有想到,我到达那间屋子附近时,枼月绮一身素雅长裙,浅色遮阳帽遮住面颊,手持画笔静静写生。金黄的落叶,静谥的庭院,少女如若画中,比秋景更动人。

  

   默默站在远处看着静静挥墨的枼月绮,少女的表情遮掩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清楚。她抬起手,拿起画笔轻轻涂抹,然后顿住,又用更轻柔的动作轻轻落笔,专注的把目光落在身前的画布上。

  

   这时候的少女,比起弓道场时的锐利,切磋时的刚强,日常对话时的客套,比起醉酒后的朦胧和娇憨,多了一丝从未见过的柔和与安然。

  

   静谧的庭院吹起清风,裙角被扬起,露出包裹在雅白色丝袜下的紧致小腿,轻柔的衣裳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窈窕的身形。两根手指压住帽檐,枼月绮挡住落叶和清风,然后诧然看到了傻傻站在远处的我。

  

   愣了片刻,少女放下调色盘,摘下遮阳帽,然后向我轻轻挥手:“重君。”

  

   少女娇俏的表情比我想象中还要恬美,我愣愣的抬起手也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

  

   “重君来了多久。”少女收起画具,转头看向我。

  

   “记不得了,绮小姐专注的样子,很漂亮。”

  

   “我以为你会说刚到不久,”枼月绮笑起来,而后绷住脸,“可以理解成是调戏吗,锁骨,喜欢左边还是右边。”

  

   我的视线不由得移向少女分明的锁骨,莹白的肌肤与诱人的凹陷,恰到好处的被遮掩遮掩几分,衬托出更加细腻修长的脖颈,

  

   注意到我的目光,少女的脸霞上升起淡淡红霞,伸出粉拳摇晃了一下,然后又重复了一次:“锁骨打折,你选左边还是右边。”

  

   意识到自己想茬了,连忙把目光移开,寻找着可以岔开的话题:“绮小姐,画的是樱花吗。”

  

   入秋已深,面前的大树只余几片残叶,在秋风中瑟瑟摇荡。而画布上,一株很大很繁茂的樱花,将画布渲染为绚烂的粉色。那是宛若梦幻般迷离的粉白色,令人想到恋人的呢喃,想到少女面容的红霞。有些怯懦的色彩,却又勇敢到无以复加,把整个花卷尽数涂满。

  

   “很漂亮,不知道春天的时候,这里会不会想花卷里一样漂亮。”

  

   “不会,这棵树已经快死了,每年开的花只会越来越少。”少女摇摇头,看着大树有些惆怅。

  

   “那还真是可惜。”仔细端详着远处那棵樱花树,我低声回应,“看来是没有机会得见了。”

  

   “其实,重君应该见过一面吧,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枼月绮收回目光,歪头,然后明媚的眸光转向我。

  

   “……嗯?”心跳加速,少女的样子,有点可爱。

  

   “那张照片,小幽坐着轮椅,就是在这里。”

  

   “这是枼月家最大的樱花树了,在我母亲小的时候就是。”她望着树出神,“真的好久了。”

  

   “嗯。”我记得照片里,小幽坐着轮椅,而年幼的绮小姐在后面推着,两个人笑得灿烂,至于樱花树却没什么印象了。不过这记忆里的模样,有几分是来自于我的臆想呢。

  

   “想起来了,确实是很漂亮的樱花树啊,真想亲眼见见。”

  

   然后枼月绮就这样静静站着,我则看着她的侧颜出神。良久,她转过头和我对视:“重君特意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绮小姐猜到我会过来?”

  

   “不太确定,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然后就一边修行一边等。”她看了看里在一旁的画,“不过我好像比想象中多花了点时间,让重君久等了。”

  

   “哪里的话,很漂亮的风景,很漂亮的画。”人也一样。

  

   “多谢夸奖。”少女笑起来,正对着我,清谷幽兰不过如此。

  

   想要移开目光,怕一直溺死在这份笑靥里,又有点舍不得,慌忙引出话题:“其实我来,有一些修行上的问题,想向绮小姐请教。”

  

   枼月绮轻哼着,好像对我的话有些不满,话语轻轻拖出长音:“你说,修行~”

  

   “嗯,我有点迷茫,跨过界限之后的道路,应该是怎样的。”

  

   “就算你这么问,我可是还游离在界限之外呀。”枼月绮背起手,“况且每个人的道路都有不同,我、小绮,还有之前来拜访的星见都是如此,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自己。”

  

   果然是这样,我茫然的站在原地,在大陆修行的点滴,和各路武者切磋的经历,一次次和自然的感悟,一次次与怪诞的遭遇……我分不出,我分不出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修行究竟为何物。我想看看师傅见过的风景,但是我们却非是同道中人。

  

   我知道的。

  

   看着我失神的模样,少女幽幽叹了口气,“素描,我缺个模特,如果闲着,不如就坐着陪我聊聊天怎么样。”

  

   “……荣幸之至。”

  

   ……

  

   我和枼月绮随意的坐在侧缘,少女距离我不过数尺,并排而做。

  

   “这样就行吗,不用固定一个姿势吗。”看着手持速写本的枼月绮,她只是很久才歪过头看我一眼。

  

   “不用太拘束,反正怎么都是能画的。”素手持笔,灵巧的在纸上跃动,“这也算我修行的一部分吧,重君之前的修行是怎么样的。”

  

   “……痛苦。”我犹豫的答道。

  

   “嗯?”笔尖略微停顿,然后轻轻涂抹。

  

   “感受痛苦,习惯痛苦,然后超越痛苦。每一次对敌都竭尽所能,每一次训练都超越极限,然后就比上一次强一点。”

  

   笔尖彻底停住,枼月绮第一次拿起橡皮,大范围的擦去碳痕。

  

   “听起来不太有趣,”她歪过头看向我,“挺蠢的……”

  

   “……嗯,也许吧。”没有想要反驳,事实上习惯以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没有反驳,而她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好像是因为大范围的擦拭画作有些不太开心:“抱歉,我不是说你……是说……重君那个不太称职的师傅。”

  

   “不,师傅他很好的,真的很好的。”我和枼月绮对视,看着她好看的眉宇重新舒展,然后又回过头拿起铅笔。

  

   “那我就是说你,挺蠢的。”枼月绮的声音有点闷。

  

   “嗯。”不由自主笑出声,而少女手上的动作好像也加快了不少,一时间陷入无言。

  

   “关于你说的修行问题,我走的路对你来说参考不大,那条路走不走得通还两说。”许久的沉默之后,枼月绮一边绘画,一边轻声说,明明是在给我作画,却几乎不怎么看我。

  

   “但是小幽的道路,或许可以给你带来些启发。这牵扯到一个人修行本源的问题,我建议你去问小幽本人。”枼月绮依旧是专心作画的模样,“无论如何,小幽说的话不能全然相,不管她在界限那头走了多远,都只是她的路而不是你的。这一点一定要记住,重君。”

  

   “……小幽吗。”想到有些不堪的东西,搞不好又要被那孩子用脚丫捉弄一番,还是算了吧。

  

   “绮小姐不能直接告诉我吗。”我揉了揉鼻尖,看向专心作画的少女,那专注的模样尤为动人,阳光照射下的,翘起的发丝软乎乎的发着光。

  

   仔细端详着枼月绮的侧颜,柔顺细软的黑发搭在肩头,与其说成熟,倒不如说少女的新发型娇俏又柔和。

  

   “不行哦。我并不是直接经验的获得者,把隐性知识显性化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信息失真,而在我理解和进一步传递的基础上又会引入新的歧义。”少女自顾自的说着,“重君也不想获得似是而非的东西吧。”

  

   “小幽好像也说过类似的东西。”

  

   “什么?”

  

   “语言和文字的局限性。”我思考着总结。

  

   “看起来你们聊的不错,我也放心许多,那你就更应该理解为什么我想让你直接去问小幽本人了,你不是刚从那回来吗。”扭过头端详了我一会,枼月绮继续画起来。

  

   “我倒是很想听一听绮小姐的看法,小幽她好像很累,已经早早去休息了。”

  

   “什么?”枼月绮转过身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明媚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向我。

  

   “嗯……怎么了。”被少女的反应吓了一跳。

  

   少女沉默了一会,直到把我看的心里发毛:“没什么,这么早就去休息了,我只是在想小幽有没有把我布置的课业做完。”

  

   “那题都好难……”我不觉轻声叹道。

  

   “重君也做了?”枼月绮挑眉问。

  

   “……就做了一道风车问题,好像在紫府观想出了很奇怪的效果,大概是好事情。解法也不知道对不对,小幽趴着睡着了。”

  

   看着枼月绮好像有些心事,我回到最初的话题。“我想绮小姐对界限之后的了解,不通过小幽,应该也可以解答我前路的迷惑吧。”

  

   “嗯。”枼月绮轻哼一声,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不过我为什么要帮重君呢,对我来说,重君老老实实养伤会更符合我的心意,我本来就不希望你跨过这一步。”

  

   确实如此……不然绮小姐也不会给我那个补偿券了,要不然在这里用掉算了,我也不想贪图什么。摸了摸怀里的手绢,丝帕的柔软与光滑,让我有心中涌现些许不舍。

  

   算了,留着做个纪念也不错。把手松开,然后看着重新开始作画的枼月绮。

  

   “……绮姐姐。”我低声轻呢。

  

   没有风声,没有蝉鸣,只有我和枼月绮两个人静静坐着,笔尖划动的沙沙声无疑无法掩盖住我的低语。

  

   “……”枼月绮诧异的侧过头凝视我,这比我想象中要羞耻的多。目不斜视,我对上少女的眼神,只是有点如芒在背。

  

   “绮姐姐。”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在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可见。

  

   “……绮姐姐,昨天晚上说过,只要我叫你姐姐就可以给我奖励。”我顿了顿,压制住内心的羞耻,“那我要听,有关我修行的建议。”

  

   枼月绮瞪大了眼睛,樱唇轻启、檀口开合,却什么都没说。然后只是低低的笑,然后笑声越来越清脆,娇躯止不住的轻颤。

  

   听的我面红耳赤,感觉愈加羞耻,干咳了一声。少女全然无视我的窘迫,用有些甜腻的声线向我打趣:“重君,哦不。”

  

   “弟弟君,再叫一遍绮姐姐,有奖励哦~”弟弟君、绮姐姐,两个词被少女咬的很重,还拖着长音,甜腻的声音听的我脊背微微发颤,让人有些难以拒绝。

  

   “绮……姐姐。”只是这样叫一声姐姐,换界限之后的事情,怎么都不会亏。我这么对自己说,只是感觉脸上更热,没敢再看少女一眼。

  

   “よしよし(乖哦乖哦)~”

  

   头上一沉,少女不知合适已经起身走到我旁边,温润莹白的手掌轻轻抚摸我的头顶,语气宠溺又温和:“弟弟君辛苦了,姐姐在这里,不用太勉强自己也可以的。”

  

   眼睛一酸,鼻尖发痒,抑制不住的想哭。

  

   闭上眼睛,忍住眼里的酸涩,感受着头顶的泛着暖意的手掌轻轻拂过,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不讨厌。

  

   “绮小姐再这样,我生气了。”闷声说了一句,却没有做其他事,只是闭着眼。

  

   “唉,还是小幽的手感更好一点,并且还会主动蹭蹭。弟弟君,不合格。”这样说着,枼月绮移开手,重新坐下。位置比起刚才稍微近了点,这次少女连嘴角都含着笑。

  

   其实,再摸一会也没关系的……

  

   “那接下来就是给弟弟君的奖励时间了,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吧——”少女把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写下“物质”和“意识”。

  

   “重君以为,物质和意识的关系是怎么样的,二者何为第一性呢。”

  

   “这个问题也太大了。”单就我接触过的神念、灵魂、梦境和内息,我就很难理解这些东西是物质还是意志。有关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和二元论的相关观点我也仅限于知晓,现如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好像已经没人会提。

  

   简直就像停机问题一样毫无意义。我深吸一口气,抚平所有心绪,然后转头看向枼月绮:“我不知道。”

  

   “很好。”少女点了点头,看起来对我的回答并不意外,“事实上知道并且可以讲述出来的家伙,基本上都疯了。”

  

   “不深入剖析灵魂和物质的本质是不会明白的,如若知其然就必须在界限深处走很远。”少女垂着眉毛,“很远。”

  

   “而假如要知其所以然,这种人我还没听说过,大概都死了。”

  

   “我记得这个问题好像有很多人讨论过,算是哲学领域最基础的问题了。”我忍不住开口。

  

   “对,但现在哲学已死。”她的眉目里闪着神光,“自然科学也面临同样的窘境,不可知的乌云笼罩天穹。”

  

   “重君,玛丽从小被关在一件只有黑白二色的屋子里,学习世间一切都知识,她从未见过其他颜色。”枼月绮轻轻荡起双腿,然后继续诉说。

  

   “然后有一天,她见到了苹果,一个红色的苹果,会怎么样呢。”少女转过头,饶有兴致的打量我。

  

   “大概,会把红色当时一张特殊的灰色吧。”我犹疑着作答。

  

   “哈,哈哈。”枼月绮低笑起来,“真是很有意思的答复,弟弟君。那些哲学家们就是玛丽,而他们从未见过红艳的苹果。真正知晓问题答案的大修行者要么不能开口,要么会死,哲学家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不再发声了。”

  

   “所以我说,哲学已死。而小幽的修行之路,其实就是异化自身灵魂,干涉现实,侵染物质,最后扭曲二元的界限。”

  

   她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带着某种担忧:“小幽是纯粹精神领域的修者,以灵魂取代孱弱朽坏的躯壳,所以她现在能跑能跳,已经很不错了。”

  

   “……那小幽具体修行的是哪方面呢,是精神控制或者催眠类的能力吗……”压制住心中的羞耻,被对方踩在脚下时,那种连灵魂都侵蚀掉的感觉是那样……甜美。甜美到只是想一想就浑身燥热,扭捏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忽然很像再匍匐在女孩脚下,被女孩用脚趾肆意玩弄。

  

   这……这样不对,但是心中无法升起对小幽的厌恶,也无法摆脱那股异样感。一定一定是小幽对我做了什么,我才会产生那种羞耻的想法,一定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又扭动了一下身体,才发现少女一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我。

  

   她的眼中晦涩难明:“不,在修行的过程中产生了某种异变,小幽变得愈加……惹人怜爱。她没有仗着这点,做什么出格的事吧,我会教训她的。事实上她主要修行的,是梦。”

  

   梦?某种灵光闪过,小幽似乎的确有说过,将我蹂躏在脚下的那个地方,似乎就叫……旧日迷梦。我打了个寒噤,某些翻涌的甜腻与无助还是挥之不去,巨大的脚掌把我的一切抵抗变成一个滑稽的玩笑。假如如绮小姐所说,小幽掌控梦境的话……

  

   “天下之人盖不可以亿兆计,人人之梦各异,夜夜之梦各异。有天有地,有人有物,皆思成之,盖不可以尘计,安知今之天地非有思者乎。”枼月幽忽然低声吟唱,脸上看不见半分笑意。

  

   “重君,你知道吗。有一次小幽从睡梦中醒来,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是我看得出来她不认识我,只是压抑自己的恐惧。”

  

   “有一次,她认为坐在轮椅上的现实是只是一场梦,她的思绪突破高墙与异乡人攀谈,而她本人则囚禁在永恒之塔的尖顶安然沉睡。”

  

   “还有一次,她告诉我,我们的世界不过是一位名叫阿撒……的宏伟存在,于刹那间的一场小憩。”

  

   枼月绮笑荣澹艳,起身眺望着远方,雅白色长裙出离的合适,清雅又凛然:“小幽很早之前就已经可以掌控自己的梦,睡眠对她来说更接近一种仪式而非休息的手段。”

  

   少女转过身俯瞰于我,语气低沉,带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凛然的杀意透体而出,那不是针对我,也非针对任何人:“重君告诉我,小幽现在总是瞒着我小睡。”

  

   “我很,不、开、心。”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太想让你继续修行了吧,重君。”这两个字,咬的很重,重到让我无话可说。

  

   我沉默以答,竟说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好在,枼月绮也不需要我去安慰。

  

   “明明说要给弟弟君奖励的,没想到说了这么多不开心的事情。”少女重新坐下,“不过之前你提到风车问题和观想对吧,你是怎么做的。”

  

   “大概是邪道的逃课法吧。这是我在弄内模拟观想想出来的方法。”

  

   “先假设有奇数个点,找到一个中点,做初始直线将点集定义分成两组,每次转动到下一个点,两组点数都保持不变。直到直线从初始位置转动180°,两组点集互换,直线与初始状态相互平行,可以无限转下去。偶数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并且似乎随着我的观想,发生了什么有益的变化,虽然具体的我也是不太清楚。”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很不错的思路,是重君自己想出来的吗。”枼月绮点点头,“这种解法有几个需要注意的点,第一是为什么两边点数会不变,第二个就是旋转半圈之后的情况。”

  

   “看起来非常简单的问题,但是最初的考虑过程要复杂的多。凸包,线性方程组,以角度分类,以时间分类,点与线碰撞次数的优化。”

  

   “而这个思路的在于在复杂混乱的系统中寻找一个不变的东西。动能的定义,亏格的研究,不变量巧妙的穿插在这些定义里,虽然风车问题本身并无实际意义,但这种思维方法却可以解决很多现实问题。”

  

   “重君,既已入道,那你必然会遭遇更多怪诞与离奇,请你牢记这一点,才不会轻易迷失。”

  

   枼月绮一字一顿说的很慢、很慢,我能感受到,她是很认真的说了这些话。瀛洲之行,确实遇见了很多好心人。

  

   “嗯,好啰嗦,跟师傅一样。”有些受不了这种严肃的气氛,我说着扰乱气氛的话,少女也没有在意,撕下一张纸开始写些什么。

  

   “重君一直在枼月家带着也没意思吧,明天我准备带小幽去神社拜访星见。也不能把客人一个人丢在家里,一起去看看?”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问出声:“因为小幽睡觉的事?”

  

   “不全是。”枼月绮停下水中的笔,“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星见亲自过来送酒,一定是有事找我。”

  

   “好,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

  

   迟疑了片刻,枼月绮开口:“虽然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最近小幽的状态不太好,如果她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请不要太责怪她。”

  

   “我知道,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并且,还是绮小姐的妹妹呀。

  

   枼月绮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眉宇间闪过一丝苦恼,令人心碎。

  

   “谢谢。”枼月绮的声音小到微不可查,之后递来一张纸,上面写着Zn+1=(Zn)^2+C。

  

   “之前你所观想,如果真的有用的话,或许可以试试曼德勃罗集,我想只要比观想具体的图像或物品好得多。”

  

   “这是……”我有些迟疑的看着公式。

  

   “复数z的非线性迭代公式,重君要不要试试看?”枼月绮靠过来,眼里充满了跃跃欲试。

  

   “绮小姐,确定这是人脑能算的东西?”我斟酌着用词,这比让我徒手攀登悬崖更离谱,至少后者我真的做到过。

  

   “小幽做得到哦~重君既然已经孕生了神识,一定也可以。”枼月绮靠过来,面颊就贴在和我很进的距离,似乎能感觉到少女身上散发的淡淡热气和清香。红润的唇瓣,感受得到少女的吐息,盈润的眸子里看得见着期待和鼓励。

  

   喉头耸动,心脏不争气的跳动起来,扑通扑通,脑袋里晕晕乎乎,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多谢绮小姐了。”

  

   干脆躺在侧缘上,意识沉入紫府之中,开始迭代计算。

  

   最初的计算尤为困难,图像的构筑话费了大量心力。

  

   触须耸动着,那是我。蠕行、分化,然后成为一个点,一条线,那都是我。如日晷生成,如火焰燃烧,复平面上构筑出由不可见触须构筑的图集。迭代的深入,触须开始分化,延展出更细小的触须,而这细小的触须又继续分化。

  

   无穷,可数无穷,无限的概念远比我想象中要深邃,意识不断坠落,下沉,如坠天穹。而无论我坠入的有多深,触须都会延展出更多细小的分支,那些触须继续着分化。

  

   “咿呀,撒加——”

  

   谁人吟唱,何者欢呼,无数凌乱的触须凝聚成确定形体,这个形体万象神罗,这个形体永无穷尽。

  

   一而成万,万而归一。

  

   紫府在壮大,但大小对其已经失去意义,无限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迹。

  

   思维在升华,而升华的思维在刹那又投入计算,迭代出更多的,更多的,更多的……

  

   我,是谁。

  

   我,在哪。

  

   不知道,更多,分化的更多的触须,意识更加下沉,下沉……

  

   仿若一道蛛丝向下悬垂,更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蛛丝飘摇,意识也更加涣散、恍惚。

  

   朦胧间,有个少女提起蛛丝,轻轻缠绕在莹白的指腹:“弟弟君~弟弟君。”

  

   声音轻柔、慈爱,回荡在整个图集中:“好乖好乖~摸摸,摸摸”

  

   是谁……?

  

   “要听姐姐的话,绮姐姐总喜欢乖孩子了哦~”

  

   是绮姐姐呀,绮姐姐……是谁?

  

   蛛丝缠绕,一圈一圈,然后少女轻轻向上提。

  

   “弟弟君要乖乖的,要听姐姐的话,摸摸~”

  

   “呼~ ”温热的吐息从耳蜗吹入,吹进脑海,吹拂每一根触须,吹拂荡起的蛛丝,把脑子搅得乱呼呼的。

  

   想要挣脱,少女勾动着手指操纵蛛丝,把我缠绕的更紧,身体酥酥软软,连迭代都变得迟缓下来。

  

   “头,不许乱动,这是奖励哦。听话孩子的奖励,要听姐姐的话。”

  

   要听,姐姐的话。

  

   “呼~”

  

   又是一道甜美的吐息,调皮的钻入灵台,吹拂着我的所有。由触须组成的图集轻颤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少女彻底吹散。

  

   “没有动,弟弟君忍住了呢,真乖真乖~这是奖励哦。”

  

   “呼——”

  

   “抖个不停呢,可爱可爱。哼哼,催眠起作用了,那么接下来,头,不许动。”

  

   要听,姐……

  

   “呼~ 呼~ 呼——”

  

   姐姐,的话……

  

   无法思考,颤抖,乖乖的,听姐姐……

  

   “呼——————”

  

   抽搐、颤抖,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只是享受着暖风灌入耳蜗,浑身瘫软,意识被彻底吹散。这是……奖励。姐姐给乖孩子的,奖励。

  

   “重君真是对人没防备呀,意识下沉的这么深,对不起了。”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淡淡的无奈。

  

   “不过,虽然弟弟君是个好孩子,我总是要加上一层保险才能放心的下,对不起。”

  

   什么,听不明白,绮姐姐……

  

   “好乖好乖,摸摸,弟弟君绝对不能伤害小幽。绝对绝对,不能伤害小幽哦。”

  

   “呼~”

  

   “绝对不能伤害小幽,这是姐姐的命令,要听话,好乖好乖。”

  

   不能,伤害,小……

  

   “呼呼~ 呼~~”

  

   暖呼呼的气流灌入,什么都记不清了。什么?什么?对,不能伤害,小幽,听,姐姐的……

  

   “午安。好好睡一觉吧,弟弟君。”

  

   ……

  

   将最后一口热气轻轻吹入,少年颤栗着承受,乖乖的一动不动。

  

   枕在自己洁白大腿上的脑袋轻轻放下,看着仍沉浸在睡梦中面容恍惚的少年,暗道了一声抱歉。

  

   翻开速写本中的两幅画,撕下一张,那是一位老者的模样的画作,看起来面容与苏重有五六分的相似,苍老但矍铄。

  

   提笔写下

  

   “重君,愿我们所有人,都能迎来终老。”

  

   而另一张却是一名幼童,天真无邪的面庞看起来比我顺眼的多。还有一只细腻的纤手落下,如同现在的枼月绮,无声抚摸着我的头顶,神情安详。

  

   ——————————————

  

   (

   .ra 催眠60

  

   枼月绮进行催眠检定:D100=9/60 极难成功

  

   守密人: ……

   )

   ——————

  

   (上一章的丹药问题没人解吗,这样子很打击咱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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