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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抽烟的时候就吃巧克力吧

  *

   小川衣理在天台上看见她想找的人时对方想必也从脚步声判断了她的出现,因为视线刚好捕捉到人形的时候对方正在手忙脚乱地把刚刚抽出来的烟塞回盒子里,打火机因为实在没办法照顾到干脆就扔在地上。反正来天台上抽烟的人不少,打火机也确实是地上常见的东西,非要抵赖的话说不定有可能赖得掉。

   “啊啊,衣理桑。”对方很明白衣理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心虚地摸摸后脑勺试图把手里的烟盒从对方视线里偷渡出去。

   “给我。” 衣理不客气地伸手,从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人手里无情没收烟盒,无视对方一切委屈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奈希,为什么待在这里?”

   抽烟啊。诗野奈希没说出来,但确实在心里对问题作出了回应。她知道衣理应该在期待一个除了抽烟之外更有说服力也更有意义的理由,但很遗憾她手头现在确实没有这样一个好回应。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反客为主。奈希稳住自己心虚的飘忽眼神后退两步:“那衣理桑来这里做什么啊。”

   “来找你。”对方好像也没有什么更有说服力的好理由但就是理不直气也壮,“想着你应该在这里,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年级现在应该有集会吧。不去吗,奈希?”

   衣理桑知道我从来不去集会的嘛。奈希背靠着天台的扶栏坐下,把一直在裤兜里插着鼓鼓囊囊的波子汽水拎出来压开堵住瓶口的玻璃珠。瓶子已经因为在布料里裹了太久,上面清爽的雾气早就化成水珠然后被抹开,想必也在布料上蹭上不少水迹。这家伙还真能把这种湿淋淋的东西塞在裤兜里这么久啊。衣理看着她自得其乐忽然从汽水瓶这件事上爆发了推理的灵感:“你刚刚是不是逃课了?”

   “唔?”奈希刚刚给自己灌了一口汽水,一口水闷在嘴里说不出什么有效音节,但眼神确实一下子出现了震惊慌张以及各种五味杂陈的情绪,着急忙慌咽水的动作好像要把自己呛死。绝对逃了。衣理作出结论。

   “我说,你刚刚是不是逃课了?”衣理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步步紧逼,“逃课,为了买汽水吗?还是又去机厅打游戏了?”

   “都有。”奈希好不容易咽了冒泡泡的汽水结果还是老老实实认栽。 “因为太热了所以回来路上买了汽水。啊,因为真的不想上数学课…好难,真的好难,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这么说当然有点夸张!!但是数学和化学果然是好过分的学科啊,说是难还不如说是超级自大又讨厌的家伙,所以果然还是要跑掉啊!”

   衣理深吸一口气:“你要是真的学不会也可以找我帮你。”

   哈?!奈希震惊的表情就像是发现机厅在周末关了门:“真假?!你已经把我们年级的数学和化学提前学掉了?那就是,那就是…那你…”

   “对,提前了两年。”估计早就猜到她这个反应,衣理叹口气示意对方闭嘴,但显然对方对此事耿耿于怀,依然在锲而不舍地尖叫:“不要啊衣理桑!你这样子我真的会压力很大哎!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擅长学习但是真的假的啊你这也太恐怖了?!你…”

   “我说你不要叫这么大声…”衣理凑过去踮起脚捂对方的嘴,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掌心上温热的气息。奈希的黑框眼镜被矮个子少女打得歪下来,她茫然地闭上嘴任由对方把手掌按在自己脸上。

  

   *

   “好,下一题。”

   “呜呃…x,x如果和sine在一起的话,那就…就是,洛必达法则上下同时求导吗…”

   “ 不对,这题不用你洛。你再看看。”

   “再看一百年也看不出来的嘛!”

   奈希的笔被很惨地啪一声丢在桌子上,笔主人随即挨了一个毫不客气的脑瓜崩。

   “不许扔笔。”衣理收回手瞪她。

   “呜。”奈希不情不愿地伸手把它捡回来,然后笔在指尖漂亮地转了个圈。

   又不是真笨蛋,你聪明的脑子到底用在哪里了啊!衣理恨铁不成钢地用自己的铅笔捅她,被对方浑身一震几乎要跳起来的过激反应吓得差点也把笔扔出去。

   “好痒,衣理桑,不要拿笔戳我腰…”奈希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看衣理,看着像是什么大型犬。

   “你再装?”衣理黑着脸把手从对方校服下摆伸进去,摸索摸索满意地找到那个“只要把手搭上去诗野奈希就进入静止模式”的绝赞弱点,顺便还不轻不重地戳了两下:“你给我立刻意识到今天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坐在这边把数学作业做完的事。没有别的可能性,有点这种自觉啊!”

   后者抖抖索索地端坐起来,顺便丧失了语言能力。衣理的右手威胁地按在她腰上,带着一种“轻举妄动的话就让你今天在地上打滚到嗓子哑”的Bad End预感。

   “那个。”

   “说。”

   “衣理桑你这样子我集中不了注意力欸…”

   “说的像是我把手拿出去你就会集中注意力一样。”衣理不留情面地打碎希望。“总之你先给我把这道题做出来,做出来我就酌情放过你哦。”

  

   *

   小川衣理从自己的教室能看到诗野奈希的教室。因为比她高两个年级所以诗野奈希的教室比她高两层楼。运气好的话,从教室的第三个窗户可以看到在两层楼上左数第六个窗户旁边的奈希。这种情况下,多数时候后者都在发呆。衣理能看出来她在发呆,因为窗边那个人影看上去像凝固了一样,连脑后单马尾的发梢都不会有任何摇晃的幅度。奈希就这样撑着脸颊愣愣地看着前面,衣理几乎能想象到她发呆的时候由于头脑放空而松懈下来的表情,眉毛习惯性地耷拉下来,看着总有点委屈的感觉。

   但总的来说,这种情况不多见。诗野奈希的座位上没有诗野奈希几乎已经是什么常态,因为奈希的班主任也很少再来找衣理。

   “小川同学,如果见到诗野同学的话还麻烦你把她带回教室了。”

   衣理在想为什么她的班主任会觉得我们关系很好,虽然我们的关系确实很好。明明是全然不尽相同的两个人——小川衣理是天才,虽然并不是太过普世意味上的天才,但如果是这样的程度其实称之为天才也不为过。过强的自尊心和足够支撑她自尊心的头脑让衣理足矣在无论是功课还是任何方面做到一种几乎是霸道的领先,而这种领先必然就会让她像刺猬一样生着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名为压迫感的刺。而能在衣理带刺的周边空气里存活下来的人或许只有奈希一个。与其说是毫不在意不如说诗野奈希似乎只是异次元在这个空间的投射体,没人知道她究竟活在哪里。

   大概跟没有实体的家伙待在一起就是会变得蓬松,像是东京的购物中心里爆火的舒芙蕾,一大团面糊在铁板上呼啦呼啦地鼓起来,每一个缝隙都被空气胀满,拿出来不快点吃掉的话就会塌下去。

   小川衣理在心里这样给自己解释“小川同学从天台上回来之后看着就会好接近一点”的舆论。但是说没有实体的话有点太冤枉奈希,因为衣理在她身边的时候偶尔会喘不过气。那种时候奈希会茫然地低头看下来,鬓角垂下来的长发把耳朵上乱七八糟的耳钉挡住,整个人像是不良一样的印象在她几乎像是虔诚的目光里变得冲突又融化掉。衣理感觉呼吸更困难了。

   会不会是花粉症,那我是不是不可以给衣理桑送花?诗野奈希对此现象作出回应。她自我主张没有花粉症,所以好像也从来不会呼吸困难。“但是你为什么要给我送花?”衣理被手里抢来的原本属于奈希的波子汽水报复,问完就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

   “如果想的话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的吧。这样一说,好像从花店里买来的花也变得很无聊了,果然要去什么地方偷偷摘一束才好这样子。如果是衣理桑的话…嗯,去哪里可以偷采到非洲菊?”

   小川衣理很无语地表示她也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或者说奈希的思维回路不是一般人能跟得上的,即使是衣理也不能。当天晚上她刷推特的时候发现奈希在at她,说哪里的海边好像有什么很大片的花田,说如果要去的话连海都可以一起看了。衣理心说想得真远,然后给她那条推点了个赞。

  

   *

   诗野奈希发推很勤,但或许所有的电波生物都有这种习性。小川衣理不承认自己有自搜的习惯,但在奈希的首页搜自己的名字会跳出来一大串很有意思的电波发言。不得不说这样做很好玩,会给她一点隐秘的不肯告诉奈希本人的乐趣。

   “因为有的时候想说的话不说出来会憋得好难受,而且如果想说什么的话果然还是要赶快说出来嘛,说起来话这种东西只有在想说的当下说了才有意义,如果要攒着的话就一点都不想说了…”

   “那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必须憋着怎么办啊。”衣理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巾,把水手服的裙子很谨慎地压在身下才坐下去。

   “那就抽烟嘛。”奈希站在天台的扶手边上从兜里摸烟盒,看到衣理的表情之后又讪讪地放了回去。天台风很大,衣理的短发被吹得贴了满脸,乱得不像话。奈希下半身穿着校裤,因为没有裙子的高风险所以很潇洒地站在风口,尽管刘海也乱七八糟地飞起来在空中狂舞。

   “所以你有没有任何可能不抽烟。”衣理挥手叫她过来,然后伸手去对方兜里摸烟盒,手上的动作毛躁得绝对是故意为之,贴着对方侧腰乱摸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私刑。“比如说想要抽烟的时候就吃点巧克力什么的?反正都是又甜又苦的东西,应该区别也不是很大吧。”

   “呜噫…衣理桑,这俩区别很大欸…”奈希哭丧着脸站定被搜身,“巧克力和烟什么的,不管怎么说都不一样…”

  

   *

   诗野奈希不喜欢上课,但说实话她也不喜欢学校的活动。这份不喜欢可能原先就有,但绝对在刚刚看到小川衣理的时候转变成了敌视的程度。

   衣理从走廊的另一边走过来,楼下的操场是锣鼓喧天的吵闹。好像是什么什么的夏日祭?这样的想法从脑子里闪过,但奈希也不确定,因为老师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根本没在听。嘈杂的人声中吉他贝斯和鼓的声音奋力拨开人群勉强传到她耳朵里。原来今天还有乐队,奈希往楼下看看。

   侦查并不成功,因为夏天傍晚的夕阳不是常日可以比拟的眩目。整个空旷的走廊都被落日明亮的金黄色铺满,往窗外看一眼就会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学生都在操场上,空荡荡的教室和走廊,或者说整个教学楼里只有她,和对面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小川衣理。

   “衣理桑,你还好…你喝酒了?”在离衣理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奈希就闻到了酒味,在夏天的空气里变成一种甜腻的味道伴随着衣理靠近的动作变得愈发浓烈。

   “甜酒。他们都在喝。”衣理显然并不是很擅长应付酒精,因为发觉舌头不听使唤所以尽量让自己言简意赅:“没事。还能走。”

   她好像有点抵触奈希的搀扶,但并没有甩开对方的手。

   或者她好像并不需要扶着…奈希意识到手臂上的重量不是衣理失去重心而是她似乎想拉自己去什么地方一样的目标性。但他们怎么能让她喝酒啊。奈希有点恼怒,直到衣理发出一声很轻的痛呼才回过神来慌忙道歉。手指在愤怒之下有点失去控制,显然是下意识地收紧了。

   喝醉的小川衣理除去走路轨迹不是直线以外对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显得心无旁骛。她把胳膊从奈希的手掌里挣脱出来,握着对方的手腕一路向走廊尽头大步流星。

   衣理桑,衣理桑,你要不要走慢一点…奈希把嘴边的话重新咽回到肚子里。有担心衣理摔倒的成分但更多是她真的有点跟不上了。所以这样子说出来会有点羞耻,虽然衣理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确实比奈希矮了一个半头的事情但是如果说出来果然还是会有种“个子很高的家伙居然在说跟不上自己的步子啊”这样的感觉,想想这种场面忽然就不想说这句话了。然后奈希被衣理拉了个趔趄,胡思乱想就此中断。

   然后是一声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诗野奈希后背顶着合上的门,小川衣理的手从她的手臂边穿过握在门把上,似乎刚刚完成锁门的动作。

   合上的门。

   穿过门就是另一个世界这样的事情在漫画里见过不少但奈希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这种感觉。因为方向的缘故刚刚走廊里金灿灿的阳光全数被堵在身后的门外,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傍晚背光处那种黯淡的深橙色。况且,穿过来之后小川衣理好像也不是小川衣理了。至少和记忆里的样子重合失败。

   “诗野奈希。”

   啊啊不妙啊奈希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衣理在喊她的全名,衣理好像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全名。当初她们在那个天台上遇见为了和潜在的地盘竞争者减少交战而互相交换了名字,自此小川衣理从来没用全名称呼过她。没有“诗野奈希”甚至也不是“诗野同学”或者像是她自己那样带上敬称的“奈希桑”。从来都只是奈希而已。

   “这个房间没有监控什么的,门也可以锁,它在走廊尽头所以隔壁没有教室,也没有人。”衣理好像有点慌乱,简单的句子说得很快很急,每个音节像是被什么人追赶一样踉跄着,和她平时明快清朗的利索吐音相去甚远。

   “所以,”她双手按着奈希的肩膀,把她牢牢钉在门上。

   “奈希,诗野奈希。你看到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这句话说的很慢也很犹豫,几乎有点恳求的意味。

   什么样子的?奈希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发懵。她低下头而衣理抬起的脸近在咫尺。似乎是不耐烦过长的等待,衣理更用力地把奈希按在门上,后者被在眼前逐渐放大的存在吓得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到衣理柔软的手指按在自己的鼻梁上,再睁开眼睛发现起雾的黑框眼镜已经被对方扯下来扔在一边,现在世界变得模糊了而能看清楚的只有眼前的衣理而已。

   什么样子的?不要隔着眼镜,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分明是咄咄逼人的视线,奈希却能看出来衣理只是在拼命把自己的存在放进她的视线里。她只是想确认奈希是不是在看着她,或者确认她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衣理桑啊。奈希把脑子里所有的拼图堆叠到一起尝试把它复原,因为在思考所以说话慢吞吞。衣理桑,就是衣理桑的这样子吧。我不会说,但是大概说起来的话,会像是正在爆发的火山,像是因为邻居家的晚饭和深秋的味道和买来忘记吃的水果混杂起来的房间,像是有很多非洲菊束起来的花束…啊啊,真的很抱歉,衣理桑,我不知道要怎么讲…

   是某种透明的、尖锐的、眩目又易碎的存在。奈希在心里想。但她没有说出来。

   衣理桑,太近了…将要出口的话在嘴边停下来。诗野奈希第一次试着去理解自己奔涌的思绪到底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小川衣理是爆发的火山因为在愤怒的散色里会有透亮而锋利的黑曜石;是充满混乱气息的房间因为那个房间闻起来像是情感过满溢的水槽;非洲菊…就是非洲菊。如果衣理太近了的话,如果自己想的话,其实完全有能力把她推开的吧。奈希想着。那如果自己到现在还没有推开她的话,那就是还不够近。

   身体贴着门略略向下滑了几厘米,离能够直视衣理眼睛的高度又近了一点。所以她索性放任小川衣理融进自己身体里。对方的动作绝对算不上温柔,不如说因为青涩得不像话所以才会有点痛。接吻到底是不是这样急切地去咬对方的嘴唇这点奈希可完全没有经验,但如果对方是衣理的话她可以尽数接受。即使嘴唇上留下来咬痕,即使对方急迫地去破开她的牙关再去侵略,因为是衣理的话所以没关系。小川衣理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只是凭着本能去缠住对方的舌尖,踮起脚去占有得更多一点,因为忘记呼吸所以头晕得没办法思考更多。

   因为喜欢、喜欢你。说是喜欢也好,爱也好,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所以这样子去传达了,但是如果是对方的话就一定能够理解的没问题。两个人在唇舌相交处分享了同一个想法,以及同时尝到的味道是花瓣和发烫的体温还有一点轻微的疼痛。

  

   *

   说起来这些事情是怎么开始的来着,诗野奈希想要追根溯源结果发现根本找不到头绪。话说在开学第一天就会翘课去天台抽烟的人找不到头绪也是正常的吧。

   那么确实是在开学第一天就在上课时间在天台看到了衣理来着但是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讨厌教室但难道衣理桑也讨厌吗?啊,衣理桑似乎确实说过自己并不喜欢那里来着。她说那群家伙啊总之相处起来很费劲,说是嫉妒也好害怕也好,反正总是会和她保持距离。不过没关系,衣理说。我不需要他们的认可。所以教室,大概对衣理桑来说也是一些不得不的选择吧诗野奈希想,因为衣理桑是很聪明的人。是指头脑真的很好,又知道自己想要往哪个方向去燃烧的那种人。奈希知道自己心里大概也有相似意义的火,但薄薄地贴着地面燃烧成一片散沙,所以最后自己也变不成像衣理那样耀眼又透亮的人,像是淬过火。

   真的很喜欢啊。

   奈希坐在走廊尽头的那个没有监控的房间想再等一个上次那样的落日。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好像她也记不清楚了,衣理柔软地覆在自己双唇上,感觉她的身体像在燃烧,酒心巧克力一样甜腻的酒味从面前苦涩的巧克力层缝隙里淌出来,即使甜酒的度数也足够让人头晕。但是还不够近吧,是不是可以再近一点?奈希晕头转向地看着窗外的流云——来得太早了,天还是蓝色的。落日还要等多久?云流得好快,快得人目眩…好热。

   “所以这里是继天台之后新的秘密基地吗?”随着门锁转开的是衣理带点笑意的声音。

   诗野奈希飞速把手从上衣下摆里抽出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一边在心里庆幸自己是背对着门,但转过身的时候还是难免烧得面红耳赤——她看不出来吧,应该看不出来吧这样子祈祷着。虽然对方是衣理,但如果真的被撞见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会让人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啊。

   万幸对方好像没注意到诗野奈希心虚到不知道放哪里的手和烧红的耳尖和一点尚未平复的喘息,径直走到她身边的垫子上坐下。

   而后,和上一次同样的的天旋地转再次把诗野奈希的视线搅乱。

   小川衣理把她狠狠推在身下的垫子上,以一种不容反抗的方式跨坐在奈希身上,一只手按着对方的胸口,让下意识想挣扎起身的人只能以失败告终。

   “你有话想说。”斩钉截铁的陈述句。

   “奈希,你有话想对我说吧。”衣理死死咬住奈希慌乱的视线重复,“想说的话,不得不藏在心里的话。说吧。现在没有烟,你没办法用抽烟逃避掉。”

   诗野奈希茫然地仰躺在垫子上,目光最直接的接触点是天花板而再往下滑落一点就是衣理直直盯着她的视线。奈希这时候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了,夏天应该不会有花粉症吧?她感觉酒心巧克力的甜酒气味再度雾气蒸蒸地冒上来,苦涩的黑巧克力外壳在恍惚中融化而酒液从缝隙里渗透。像是过甜的、酒精度很高的巧克力泥浆,缓慢而不容反抗地淹没她的头顶。

  

   “衣理桑,我…”

   糟糕了是烟抽得太多了吗,嗓子一下子变得沙哑,没办法把剩下的字好好地吐出来。衣理说有没有可能不要抽烟,她说想要抽烟的时候就吃巧克力吧,但是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巧克力和烟草,不是吗?虽然都是又甜又苦的东西,但本质上…本质上都是用了什么方法而让心自由起来的东西。或许巧克力真的可以代替烟草也说不定。

   衣理居高临下地看着奈希的眼睛,后者的眼神虔诚得让人害怕。衣理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把手搭在奈希脖子上的话,她会带着这种眼神按住自己的手,用力再用力直到窒息的一刻都这样看着自己。

   她真的在恳求什么。衣理想。奈希,她到底活在哪里,她到底…没办法继续思考下去了,因为奈希的视线灼得她心慌意乱。于是她俯下身去捕捉对方的嘴唇。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因为奈希回应了。虽然手足无措,虽然紧张地怕伤到衣理,但她回应了。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触碰对方牙关,得到许可之后才轻轻地仿佛小猫乞食一样去和对方的舌尖相触,缓慢地轻柔地把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里。

   “衣理桑…”奈希哑着嗓子叫她,好像这三个音节是烟草过量的嗓子唯一能够发出的声音。衣理桑,衣理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衣理叹了口气,在下唇上磨磨犬齿:“好了,奈希。无论你要说什么,都在结束了之后说。”

   然后低头咬在对方锁骨上。

   奈希发出一声很轻的低呼,但衣理毫无松口的意思:她知道这声轻呼不是因为痛是因为一些相反的感受。犬齿磨在皮肤上的感觉被放大传导进朦胧不清的头脑,然后被当作引火的原料在脑海里烧起一片燥热。

   按在胸口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在震颤,是很轻微的战栗。在空闲的手掀开对方上衣的时候忽然起了坏心,与其选择攻进胸前的禁地反而转向去了腰间的凹陷,在对方猛然瞪大眼睛的视线里轻快地在腰间揉了两把。

   不出所料地感受到身下的人绷紧了身体,声音被压抑住变成喉咙里的低声呜咽。好有趣啊这样子。衣理看着奈希颤抖的嘴角更愉快地用指肚按压那个所谓绝杀的弱点,看奈希终于忍不住咬着嘴唇把笑声放出来,然后下意识地用手去捉自己的手指。

   反客为主地按住了试图护住自己弱点的那只手,衣理把对方的手拿起来,奈希的手指软绵绵地垂下去毫无反抗地进行了一次被动的牵手。衣理盯着对方茫然的眼神笑起来,然后轻轻含住奈希发凉的指尖。

   像是过电一样奈希颤抖起来,虽然还是没把手指从对方温热的口腔里抽离出来。手指压在对方的舌尖上而后者笑眯眯地用舌尖轻轻舔吮,快感酥麻地顺着手臂攀到侧颈。奈希缩了缩脖子。对方按在胸口的那只手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前胸和小腹轻快地点触,连绵的痒感从所有的点泛起来,牵连成线地在身体所有的神经上共鸣。

   衣理…奈希在身下几乎是呜咽一样喊着她的名字。没有刻意拉开距离一样的敬称而只是名字而已。她轻微地反弓身体挺起胸,而对方再次俯下身子去用犬齿厮磨她侧颈的同时轻快地把手伸进她的衣服下摆。

   被自己的手指触碰和被衣理的手指触碰是截然不同的感觉,比起按部就班的潮水涌起还多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失控,刺激得人几乎压不住嗓子里因为舒服而要冲口而出又被仅剩的理智拼命压抑的闷哼。柔软的潮热感从胸前和下身一起在胸腔里翻涌起来,在脑海里搅动出黏糊糊的、吧嗒吧嗒的水声。

   奈希下意识地屈起膝盖,感觉到自己好像软绵绵地融化到地面上变成温热的泉眼。她能感觉到衣理也在不自觉地在自己身体上磨蹭,于是耳朵和脸颊的红热程度再创新高。她撑起身体又不出所料地收获对方嘴唇贴近的柔软触感。

   眼神的迷乱程度已经走到计划内的最终进攻时刻。手指缓慢而坚决地滑进温暖湿润的甬道,然后触到一片柔软,被轻轻吮吸着陷进更深的地方。衣理感觉到奈希双腿用力地缠住自己,好像要和自己融为一体一样死死地攀着自己的背,用最后一点清明的理智克制着力度不要让压在身上的人感受到任何疼痛。

   衣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爱…碎乱的爱意随着急促的呼吸涌出,奈希大口喘着气,仿佛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地下意识地重复着简单的句子。

   “奈希,现在不要说了。”衣理轻轻把食指压在对方嘴唇上。“我不想你在这种情况下对我说爱。这不算数,不要在做爱的时候说爱。即使现在你说,我也不会信。”

   “我要你用身体记住现在的感觉。”在对方眼神变得难过困惑之前迅速补充,“在清醒而语言依然作数的时候说爱,然后把这种感觉还给我吧,奈希。”

   我也爱你。像是得逞又像小孩子终于得到了觊觎已久的糖一样,衣理克制不住嘴角笑意地不知疲倦地再次俯身用嘴唇去触碰对方。

  

   *

   下不为例。衣理沉默地给奈希的推特点赞。奈希说衣理桑我明天想见你,能不能放学了去那个教室找我啊我去看过了学校在暑假也不锁门的如果有事我们换一天也可以!发推没at衣理,也不是私信,就这样好像自顾自地说了一样发在主页里好像就料到衣理一定会看到一样。衣理有点恼火这种被人看透一样的感觉,但更好气又好笑的是约人出来这种话有什么不能当面说。

  

   奈希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手指把裤子能触及的地方都揉得起皱。衣理能想象到对方手指现在大概凉冰冰湿漉漉的,揉搓着把布料沾上轻微的水痕,与此同时并行地联想到了起雾的波子汽水瓶。她尽力克制自己面色平静地站在奈希面前,与此同时暗暗祈祷对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衣理,小川衣理。”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好像浑身都绷紧了一下。

   “我喜欢你。”

   像是把憋了很久很久的一口气吐出来一样,奈希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不,不是喜欢,是爱,想说的是爱…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但是我一直一直把衣理桑放在我的视线里。衣理桑,好像一直在地平线尽头燃烧一样,所以,所以,如果这样的话…我…”

   正式的告白。并不是在头晕迷乱的时候说出口的爱。奈希面对着窗户而面前的衣理像是要融化在落日黯淡的橙黄色朦胧光线里一样。不管是酒精过敏也好、巧克力过敏也好、阳光过敏也好,诗野奈希不可避免地在余晖里闻到蒸腾起来的甜酒气息。现在手边没有烟,只有幻觉一样的酒心巧克力酒液从身体的每一处缓缓滴落。心脏跳动成等身大,绵密地占据了身体的每一条神经,像是要带着人飞起来。

   “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失去所有力气一样之后的所有音节全都变成无声的嘴唇蠕动。我爱你,如果衣理桑愿意接受的话,如果这样的我可以爱你的话,如果,如果…

   我可以一直一直重复你的名字,衣理,我真的愿意。对于你来说什么才是爱,对于我来说什么才是爱,是非洲菊还是心脏,是落日还是光线散色,我都不太清楚。但是我想要去爱,想要去爱你,想要传达的事情,你能听到吗?

  

   “奈希。”衣理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语气里丢人的呜咽,虽然显然奈希已经要哭出来了。“我明白的,无论是你想要说出口的话还是你本身,虽然听上去很自大,但我都明白的。是你的话一定也明白的我无论如何都会相信。奈希,能认识这样的你真的太好了。”

   然后她快速地眨眼闪去眼角溢出来的朦朦胧胧再抬头已经稳稳换上之前有点狡黠的笑意:

   “但是啊,最重要的那句话,你要怎么想办法让我说?”

  

   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这样子,虽然是衣理桑本人的邀请…奈希几乎不敢把身体的重量压在衣理身上,大腿和腰拼命发力拎起身体,搞得整个人像是悬在空中一样几秒钟就开始肌肉酸痛。她只好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放下重心。

   躺在垫子上的人和跨坐在身体上的人完全对换,手掌搭在对方胸口上是因为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是说要对衣理桑做、那种、事情吗?

   胸口的手指因为紧张略略向右挪动了一点,指尖有弹性的轻微隆起的柔软让奈希仿佛受惊一样立刻挪开了手指,归位之后都还在后知后觉地颤抖,耳尖开始发烫。

   衣理稍稍抿起下巴盯着奈希笑,是一种调侃性甚至有种挑战意味的笑容。她知道奈希一定会动手的,只是时间问题。不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对她这样说了。

   挑衅一样的笑容僵住了半秒,衣理好不容易才让那笑容里没透露出一刹那的惊慌以及羞恼。

   什么啊!

   衣理也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击就如此出乎意料,但因为对方是诗野奈希所以按照常人的思维回路进行判断果然也是自己失策。

   想必是奈希灵光一闪,颤抖着探去人衣服下摆的手在顿悟到另一条不会让主人的脸继续烧下去的路时就毫不犹豫地转了道,不客气地屈起手指揉在对方腰间。

   好像揉面团一样好有趣。奈希眯着眼睛感受手下骤然增强的反抗力,感觉面团一样软乎乎的身体恼火地扭来扭去,碍于面子拼命忍着不肯笑出声,结果反倒挣扎得更失态了。

   衣理气恼地用小臂挡住脸:“你呜嗯嗯嗯嗯嗯嗯嗯!”被探进腋窝的手指终止了之后的控诉。

   “这是超·残·忍式酷刑!衣理桑,不想笑下去的话就快点——”原来你也怕这个。这样想着诗野奈希耀武扬威起来,直起身子把手指勾成爪状,还威胁式地虚抓了下。

   “你是笨蛋吗!”衣理又好气又好笑地成功入套,“怎么可能啊你这家伙!这种!只有你才会被这种事情…总之你试试看好了!”结果自己也跟幼稚的家伙较了幼稚的劲。

   然后蜷成一团在地上打滚的人变成了自己。奈希的手指阴魂不散地跟在腰间,还总能找到最让人痒得要失去理智的点追击。对方坏心地按住弹起又落下的小腹,右手在腰间用指甲画个圈。脊椎里像是被通了电,腰间的痒感麻得发酸,小川衣理伸手去擦眼角丢人的水汪汪,然后抓住机会的手毫不犹豫地探进腋窝,指尖威胁一样戳在软肉上。

   “不说就继续!”

   “你果然就是笨蛋。”

   两个人同时瞪着对方开口。

   小川衣理不知道诗野奈希是不是真笨蛋,但诗野奈希真的继续了。在对方手指动起来的时候衣理就把矜持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怎么会这样啊,这家伙为什么知道该碰哪里啊,然后就什么都没办法想了。一开始被自尊心私藏的笑声现在毫无风度地爆发出来,人也在地上拼命夹着胳膊扭来扭去,反倒把恶魔一样的手指夹得更紧了。

   衣理桑,让我把手拿出来啊。但是作势要抽出来的手指在路上磨磨蹭蹭,显得毫无诚意。把——胳膊——张开——

   才不要。已经演变成了完全的赌气。

   然后奈希把手抽出来,衣理气恼地想着这不是没有被卡住吗,然后胸前一松,水手服束起的领口散开来。诗野奈希胜利地举着衣理的蓝色领巾,在短暂的胜负几乎没有悬念的猫捉老鼠游戏之后成功把衣理的手腕在头顶上绑在一起。

   以防下次衣理桑不肯松开嘛。始作俑者看着很是无辜。受害者气得想捶她一拳,但受困于现状而失败。

   失去防护的腋下被袭击之后大脑的反应好像变得更大,即使是无害的轻点也能把痒感轻轻松松送进脑海里。另一只手锲而不舍地按着腰间,而身体也忠诚地反映了“这里真的很怕痒所以不管怎么折腾衣理都会跳起来”这样的讯息。

   如果不肯说的话别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了哦。奈希没什么威胁力地威胁着,衣理继续瞪她。衣理桑瞪我一点都不凶所以没用的。因为挣扎过度所以水手服的下襟也几乎被掀到胸口,奈希伸手在裸露的肚子上轻轻画个圈。

   衣理猛地绷起小腹:“太幼稚了啊你这家伙!”然后自己也没忍住笑出声:那你有本事就再来!

   大概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有本事来我就有本事不跑掉,小川衣理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诗野奈希实在是太过准确地摸透了衣理,就这么轻飘飘地把名为自尊和好胜心的绳子交到衣理手里让她作茧自缚。

   所以她从衣理身上起身离开的时候衣理也没有趁机躲开,除了不肯认输的僵持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也说不定。教室里响起呜哇一声尖叫,诗野奈希吓得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啊!!” 小川衣理恼羞成怒地试图坐起来,但没有双手的协助光靠不存在的腹肌很难做到。诗野奈希除了被突然发出的尖叫吓到之后就心无旁骛地摆弄衣理的皮鞋。是很规矩的学校款式,棕色的带点镂刻花纹的圆头皮鞋还有鞋面上质量并不怎么好所以手感发硬的鞋带。鞋跟稍微有些厚度,勉强拉近了一点衣理和奈希身高上的差距。

   可能是鞋带质量真的不怎么好,或者衣理在系鞋带上下的功夫也同样不可小觑,总之看似是蝴蝶结的死扣被奈希解了又解,抽丝剥茧一样。

   “我说你…”衣理忍无可忍地咬牙切齿,“解个鞋带怎么这么费劲啊你…”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仿佛在期待下文的嫌疑之后又气呼呼地闭了嘴。思来想去赌气的心思占了上风,在奈希和鞋带斗争成功之前用左脚尖抵着右脚跟发力,进行了把鞋子蹬掉的主动式动作。

   奈希在被干净的布料包裹的足底以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现时还是愣了一下。手感顺滑的白色棉袜包住纤瘦的脚踝,因为布料的弹性把脚趾的形状微微勾勒出来,足心拱起的凹陷上绷展了脚底的面料。会让人下意识地想要戳一戳。

   奈希为自己手指快过大脑的动作完美地找到借口。脚趾在这样轻轻的一碰下也受惊一样蜷缩起来,然后又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样强硬地舒展开:“现在可以了哦,要来吗?”

   “那我不客气了衣理桑——” 心中的小恶魔叫嚣着把犹犹豫豫的紧张感全部撵开,奈希一只手按住脚踝,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屈成爪状划了上去。

   夹着笑声的尖叫比刚刚单纯的惊叫更大声,但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奈希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到手下的动作。足底被指甲画圈的酥痒或者从脚掌画到脚跟的麻痒,感觉脚底被碰到之后无论是脚掌还是脚心还是脚趾都变成了很糟糕的一击毙命弱点。而现在失去思考能力只能上半身在地上扭来扭去利落的短发散了一地的衣理或许已经在对战开始就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导致一回合就被等级过高的BOSS打入残血模式。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快点快点快点认输——” 奈希好像确实进入了她站在机厅游戏机前的那种状态,而对衣理来说,坏消息是奈希确实是街机游戏方面的天才而现在看来在这方面这家伙也是毫无疑问的,无师自通的天才。

   断断续续的笑声夹着已经不经过大脑思考的求饶从落败的挑战方嘴里吐出来,听着很是惨兮兮。

   混战之后满地狼藉的垫子和衣理起皱的水手服看上去狼狈得不相上下。不仅鞋子连两只袜子都乱扔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这一点真的不能怪罪奈希,虽然她确实在这方面上小使了些手段但是“袜子是衣理桑自己蹬出去的哦?”。衣理在气息依然不匀时还要递过去一个气恼的眼神:“最喜欢的就是你了诗野奈希,这样就够了吧你…呜啊!”

   奈希看上去很是无辜:“还有呢?”

   “什么还有。”

   “很重要的那个。”

   衣理被她气笑了,虽然脸颊上的潮红还没褪去但还是没忍住笑得眼泪有点克制不住:“虽然这是作弊但是…但是好吧,奈希,我爱你,我也爱你。我是认真的哦。奈希,无论如何,如果是你的话再来多少次我都会这样说的。”

   尽管这句话似乎已经注定但奈希还是恍惚间失去防备地被汹涌的粘稠的巧克力海重重撞在胸口,晕乎乎地失去了重心。

   真好啊 ,衣理,我也爱你,虽然…虽然…奈希看着衣理的眼睛。那么没什么好虽然的,如果那片海就在那里的话,就让我一头撞进去吧。

   于是她轻轻俯下身,在嘴唇碰上对方之前仅剩的理智把对方手腕上的领巾解开,而后立刻感觉到死死搂住自己身体的双手。因为想更近地感受脉搏所以亲吻向下滑到测颈,隔着脆弱的皮肤触碰到心脏跳动的速度。

   真漂亮啊。奈希直起身茫然地看着衣理。是说这里。她指指自己的侧颈。好美,好像纹身。

   与其说是纹身不如说是开在脖子上的花要更确切一点吧。衣理看着她笑。开在脖子上的花可没有任何意义哦。

   才不会啊,绽放在脖颈上的花不可能没有意义。奈希想。

  

   *

   九月开学的第一天天台上没有诗野奈希。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的、那间走廊尽头落日的屋子里也没有诗野奈希。

   小川衣理难得又被奈希的班主任叫住,说小川同学可不可以请你来一下。

   “奈希同学,在走之前大概是想把这个转交给小川同学你的吧。”

   衣理怔住了。

   走?去哪里?

   教室里几乎没有人是因为刚刚打了下课铃,乱七八糟的桌椅上堆叠着乱七八糟的书本,左数第六个窗户旁边那个桌子上摆放的花瓶*显得极为刺眼 。自然,那个座位上也没有诗野奈希。

   “这件事我很抱歉,小川同学…”

   小川衣理不知道自己给出的回复是怎样的,只觉得指尖冰冷潮湿,并不是沾满水汽的波子汽水而是颤抖的冰凉的毒蛇。毒液丝丝缕缕滴在地上,没有体温的野兽愤怒地暴起,本应盛放花朵的容器碎了一地。

   无法克制的愤怒让她几乎要把奈希留给她的信撕碎了和花瓶的残骸葬在一起。诗野奈希,你怎么可以,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你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吗?没有你的我还会有能力再去爱吗?

  

   “致衣理桑:”

  

   小川衣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把纸片撕碎的冲动,虽然手也抖得不像话,让她几乎看不清奈希的笔迹。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啊啊,本来不想道歉的,但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这样做很自私,我也明白的。衣理桑,好像一直在燃烧自己一样。因为存在所以活着即为‘爱’本身的样子,对我来说真的很耀眼。能够在生命中遇到这样的你,是始终一无所有的我最最幸运的事情。但是那些拟态于人的怪物,除了想伤害他人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怪物,因为恐惧而拼命逃出来的我身体里也会存在这些怪物。所以我不想再逃跑了,今天也不会再说谎——为了不要踩到迫近而来的耀眼的温柔的影子,本该对你说的话也变得像谎言一样。谎言,成为台词了。我不要这样。爱不上无法好好去爱的自己,掺杂了过多东西的不纯的感情,衣理桑,请允许我把它们全部放弃吧。

  

   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会被讨厌吗——

  

   但是啊,不管怎么样,衣理。

  

   请你务必,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在太阳另一侧相见的时候,我会准备好同样纯净耀眼的爱交给你。

   我很喜欢大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真好。

  

   诗野奈希”

  

   衣理在奈希的书桌上看到了小刀刻下的字。姓名牌上的“诗野奈希”被油性笔乱七八糟地涂得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字迹,而由乱线构成的杂乱的形状,仔细看看才勉强能辨认出不知道是谁在奈希的桌子上轻描淡写地涂满了“去死”。

   躁乱的线条勒在衣理脖子上让她几乎要窒息。眼泪流不出来不是因为任何事情只是因为不想哭。一点都不想。你就这样用同样轻描淡写的方式回敬他们了,奈希?衣理的指尖颤抖得不听使唤,愤怒让她的理智几乎也要一并粉碎。根本没有什么世界明日也会继续的道理。衣理在头痛欲裂的间隙恍惚地想。你不在的话这个地球也不会继续转动下去了,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无孔不入的恶意像电波一样灌进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不然呢?再高再远还能逃去哪里?天台还是带锁的房间全部都没有意义啊。根本就没有逃路,奈希,根本就没有。最后我也不能是你的逃路。怒火指向桌面笔迹不知名的主人,手指转而又颤抖着想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后衣理想起奈希看向她的眼神,茫然地虔诚地穿透了镜片穿透了水手服穿透了小川衣理的身体,澄明剔透地望向她的灵魂。她的身体依然还在颤抖,双手却失去力气地垂落在身边。

   桌斗里露出一角熟悉的颜色,衣理认出是奈希的烟盒。她伸手把烟盒放进自己的口袋,不知道为什么沉甸甸的。

  

   *

   “平凡な毎日も数年で终わるんだ

   平凡的每一天也会在几年内结束

  

   案外さ それだけで悲しくなれるね

   想不到 光是这样就够令我难过了呢

  

   最高な君だって简単に死んじゃうし

   就算是最棒的你也会轻易死掉

  

   案外さ それだけで悲しくなれるね

   想不到 光是这样就够令我难过了呢

  

   爱を爱をその爱を食べたいな

   爱啊爱啊好想把那份爱吃掉

  

   She said

   她说

  

   「その手で私の首を绞めて」

   「用你的手把我掐死吧。」”

  

   来年四月小川衣理去了海边。

   是之前奈希在推特上at她说要一起看花的那个海边。居然出乎意料地不是很远,坐上通向乡下的电车,耳机里随机播放几首歌的时间就到了终点站。看来这人其实没有想很远,衣理想。如果想的话,其实她们两个人真的可以一起来。

   四月恰好是非洲菊的花期。衣理没有像奈希说的那样去偷一捧花,虽然显然后者绝对会觉得偷花这样的事情要更浪漫。衣理用校服裙子里的硬币买了一小束橙色的非洲菊,花瓣精神地在太阳下闪烁着,看上去像落日的颜色。

   奈希,你说我把自己本身煅烧成爱,可你这家伙也有够死脑筋的啊。衣理捏着非洲菊的花瓣目光空洞地看着初春晴朗天空下的大海。你觉得自己给不出完全纯粹的爱就阻断了想要活下去的最后退路,可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纯粹的东西?落日也好,大海也好,爱也好…我甚至同样不明白爱究竟是什么。我应该告诉你的,奈希。我应该告诉你的,告诉你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孤注一掷地选择这条路了?

   我说啊奈希,摆在你桌子上的花瓶也好,刻在你桌子上的那些话也好,那些都不属于你。你是我见过最纯粹最真诚最耀眼的存在。别人看到的是小川衣理而只有你能看到我。我们本该只有彼此了啊。

   她从兜里摸出奈希的烟盒,叹了口气打开盒盖想拿一根烟。

   出乎意料的、沉甸甸圆滚滚的东西滚到掌心里,在阳光和手心的双重温度下逐渐晕散出带点苦味的甜酒气息。是酒心巧克力。

   你说得对,我们谁都别抽烟了。衣理望着手里的巧克力笑起来,然后眼泪和呜咽无法克制地一同落在短裙和短裙上的花束里。想要抽烟的时候就吃巧克力吧。

  

   “さようなら

   再见了

  

   ぱっぱっぱっぱ 爱を呑みこんで

   哒哒哒哒 将爱一口吞下

  

   ぱっぱっぱっぱ 2人は眠る 汚したシーツで

   哒哒哒哒 两人沉睡在脏了的床单上

  

   生きている気がしている

   清楚感觉自己正活著

  

   私はね知ってる

   「我啊是知道的喔。

  

   永远の幸せなんてないんだよ

   才没有什么永远的幸福。

  

   花も枯れるでしょ?

   就像花也是会枯萎的吧?」”

  

   小川衣理站起身,把手里的花用力扔进大海。

  

   “私たちもう一度やり直せるかな?

   我们能再重新来过吗?

  

   ほら见て春が来た

   喂你看。春天来了呢。

  

   花を盗もうぜ

   我们去偷采花吧。”

  

   【おわり】

  

   *在日本,把花瓶放在活人的桌子上意思是让ta快去死,是校园霸凌的一种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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