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下)-天亮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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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凯特背着手站在NED勃良第分部监控室内的电子屏幕前,看着影像内那只被称作66号的灰蓝色狼人,厚厚的屈光眼镜后面那双棕灰色的眼睛带着些许不安。

   66号的状况糟糕极了。

   一个月之前,这只狼人的自杀未遂似乎严重损伤了他自己的神经系统。没有想到样本会自杀的基地人员仓促展开了急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将66号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之后他仍一直处于重度昏迷之中,直到两个星期以前......

   斯凯特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尽量不去想他当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他戴上眼镜再看向屏幕里那只灰狼——那只四肢着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像一只真正的野狼一样咧着尖牙四处爬行着的狼人,那声音再度回荡在耳畔。

   先是痛彻心扉的号啕大哭,后来,就是那声诡异之至的低笑。斯凯特仍然记得,那就是66号在新的囚室中醒来后的反应:狼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摸了摸地上、墙上为了防止自残行为而设置的柔软垫块,然后蜷缩在地上双手捂着头。

   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他放声大哭。那悲婉的声音顺着传声器到达监控室,让监控人员和斯凯特都不禁受到了情绪上的感染。大量的泪水将他头周围的垫块都染成了深色。

   然而,悲戚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尖笑,之后是持续不断的诡异低笑,那笑声听了直让斯凯特浑身汗毛竖起。

  

   发觉他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之后,狼人那如高大的钢筋混凝土水坝般的意志力彻底崩塌了。随之而来的汹涌意识流似乎冲毁了他的精神,他开始变得不太正常。

   狼人有时安静地蹲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就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有的时候目光呆滞地望着墙壁自言自语,活像一个精神分裂患者。而有的时候,就如同现在这样四肢着地,像一只怪物、由被诅咒的人类变成的嗜血的狼人,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凶光,喉咙始终发出咕噜噜的充满威胁性的低吼,在囚室内四处爬行着。

   但最显著的一点就是——他怕黑。

   当囚室陷入黑暗,狼人总是陷入肌肉痉挛、谵妄发作的状态,四处破坏着他能够破坏的一切,墙上和地上的海绵垫快大片大片地被他撕碎,一直到他耗尽体力才能消停下来。

  

   “坦白来说,我觉得他的状况很不好......还是说66号样本现在这副样子也在你的计划之中?”站在斯凯特身后的年轻人歪着头瞅着显示器上疯癫的狼人,一边好奇地问道。

   “林中尉,你也看到......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六个月的期限实在是短了些。我们有些操之过急了。”

   “唉,你和我说这些可没用,你这话得说给统帅部那帮官老爷们听才可能有用。不过说实在的,我觉得他们根本不会听你的话。”

   斯凯特转身愁眉苦脸地看着林中尉,脸上一副胃疼的表情。

   “中尉,你毕竟是这一次NED的联络专员,你提交的报告他们总会考虑考虑的!”和这个不摆架子的年轻人对话总能让斯凯特放松一些,还好不是像麦考利夫那样的大人物......

   “当然,我会将情况如实反应给总参谋部,但是你不要抱太大期望。毕竟......现在我们的情况确实不太妙......”

   “哦,是吗?我对战争这方面一直没有太关心。”

   “革命阵线的战斗力惊人地强悍,最开始负责进攻的第一集团军损失惨重,到了第四年不得不撤下来修整。然后是第三集团军负责继续进攻......”中尉努努嘴,接着继续说下去。

   “一直磨到现在,兵力也耗掉了大半。喏,今年最高统帅部一纸调令让擅长防守的麦考利夫和他的第四集团军来替换希顿将军的第三集团军,明摆着没法再继续进攻了。”

   说到这里,林中尉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说了些丧气话:“战争打到这个份上,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哈哈,真是有意思。以前那群官老爷还一直认为革命阵线就是一群乡巴佬,结果现在,乡巴佬就快要把我们的天灵盖给掀喽!”

   “中尉......你说这些,合适吗?”斯凯特担忧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军官,想起来上一次他询问上将战事情况之后被训斥的场面。

   “哈,先生想必不会把这些牢骚报告上去......”

   “唉,话是如此......”

   “哦对了,我听说现在负责本地防卫任务的只有霍克将军和他的第六军?”

   “是的,有什么不对吗?”

   “麦考利夫那老头似乎太过自信了些。”林中尉眼睛看着显示器上四处爬行着的狼人,但思绪却飘向了别处。

   “呃,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哈布斯对外政策的两面三刀可以说是人尽皆知。表面上笑脸相迎,暗地里想着法子捅你几刀。”中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更别说现在联盟的国力每况愈下,那些家伙就像秃鹰一样眼巴巴地等着一个好时机对联盟落井下石呢。这老头,只留了七万人在这,真是够自信的。”

   “这......”作为一名纯粹的科学家,斯凯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嗐,我说的这些你也别深以为然,终究只是些捕风捉影的担心罢了。”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林中尉摆摆手示意换个话题。

   “还是回到正题吧,现在那只狼人状况不佳,你觉得要完成这个项目需要花多长时间?”

   “至少得延后一个月吧......现在针对66号的精神驯服行为都完全停止了,之前植入的神经信号放大器也不得不取出来,我们在想办法对他的精神状态进行矫正。”

   “看看他......”看着那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皮包骨头的狼人实验体,林中尉心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负罪感。

   “简直瘦得似一副骨架。斯凯特,像这样惨兮兮的实验体驯服之后能发挥多大的战斗力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的基因经过层层编辑非常优良,在安装脑波协调器之后我们会对他进行体质增强。他是专门培养用来进行高危特种任务的......”

   正当斯凯特像之前上将视察时那样滔滔不绝地向林中尉介绍项目计划的时候,中尉别在腰间的军用传呼机发出了急促的滴嘟声。

   利索地拿起传呼机,机器旁边的红色信号灯正闪个不停。中尉皱了皱眉头,急闪的红色信号——高级加密的紧急军事信息。

   “抱歉,请稍等一下。”林中尉拿着传呼机绕过了疑惑的基地负责人,快步走出嘈杂的总控室,顺便带上了门。

   斯凯特抓了抓脑袋,在等待中尉时候又瞟了一眼屏幕上那只陷入异常状态的66号,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要命的项目,和他本人的前途。

   要是这个项目出了什么岔子,他的前途也会完蛋吧......

  

   不过留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多,背后总控室的大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踹开来,所有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呆在总控室里的职员们都齐刷刷望向制造出这阵响声的人。

   站在门口的林中尉像变了一个人,阴沉着的脸在总控室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异常严肃。环视了一下周围总控室的人,中尉用中气十足、带着军人威严的口吻大声说道:

   “所有的NED管理人员都在这里么?很好!我需要你们立即执行紧急撤离程序:在十个小时之内,带上一切必要的文件资料和物品,并按照保密条例销毁一切敏感资料,在基地上方的一号车站进行撤离!”

   但没有人动......总控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这名大声吼叫的视察专员。一名职员不小心碰倒了他的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这片诡异的静谧里显得额外刺耳。

   “林.....中尉,我.....我不太明白......”脑子里一片懵的斯凯特如梦游一般望着林中尉,觉得他在开玩笑——今天是愚人节吗?

   “我们亲爱的哈布斯邻居,向我们宣战了!他们正沿着和霍斯利接壤的国境线发动全面进攻。”这时中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像是嘲笑斯凯特脑筋转的太慢。

   “......哈?”斯凯特张大嘴巴,瞪大的眼珠子似乎要从厚厚的镜片里蹦出来。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要是想活命,那就赶快按着紧急撤离条例撅起你们那该死的屁股墩动起来!”这一次中尉在咆哮。

   像是为了印证林中尉的话一样,一阵沉闷的巨响从头顶以上数百米的地面传来,强大的冲击波撼动着整个庞大的地下建筑群,总控室内的灯光不详地闪烁起来。

   ————————

   “看起来外面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呢......”

   “闭嘴!”狼人躲在囚室的角落里,面朝着灰黑色的墙壁,恼怒地吼道。

   他不想扭头,因为他知道那个烦人的家伙正斜倚在铁门旁的墙边挑衅地看着他的后背。

   “别不理我嘛。你看,现在这间屋子里就你我二人,你还能找谁聊天去?”

   “你这家伙根本就不存在!”

   “呵,不存在?”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变得冷峻起来,“看看我,我是不是就站在你面前,如此的有形,如此的真实?”

   狼人紧紧闭着眼睛捂住耳朵,不去搭理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只不过是幻影而已,不用在意......他心中这么告诉自己。

   “哈喽?”声音蓦然从他的耳边几厘米的地方传来。

   “啊!”狼人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蜷缩在墙角畏惧地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蹲在他面前的灰狼:那只诡异的黄色双眼与他对视着,带着无法掩饰的失望和愤怒。

   “真是个废物......”黄眼睛的狼人朝他前方的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接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畏缩在墙角跟的红眼睛狼人。

   身上没有多少肉,在囚室内刺眼的灯光下那副薄薄皮肉底下的胸骨清晰可见。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听听看,外面正警铃大作呢。唔,说不准这是个机会......”黄眼睛狼人脑袋贴在墙壁上专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那双眼睛却直盯着他,似乎想要看穿他的灵魂。

   “什......什么机会。”狼人将头埋在交叉的手臂内躲在墙角,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蠢货!逃命的机会!自由的机会!”黄眼睛狼人逼近了他,用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他咆哮着。

   “唔......呜.....”他没有针锋相对,只是自顾自地呜咽着,小声地哭起来,小滴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脚下的海绵垫块上。

   “哦,对了。”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吱呀声,那扇厚重的铁门被迅速地拉开,外面传来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回荡在这间窄窄的囚室内。

   “能不能逃,还是得看你啦......”

   他抬头泪眼模糊地望向门口——是熟悉的士兵,和那只熟悉的、指着他的泰瑟枪。旁边那只长着他面庞的狼人交叉着双手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熟悉的电流感穿透了他的身体,原本就不清晰的意识也在渐渐消散。

   逃命,自由吗......太累了,不想去思考呢。

   ————————

   晚上的空气额外冰凉,一轮明月高挂在深沉的夜里,群星在晴空万里的天上向辽阔的大地投射着璀璨的光芒。灯火璀璨的勃良第就坐落在这片通常都很宁静的天空之下。

   然而在这个晚上,这份和谐与宁静被打破了,不论是天上还是地上。悠扬的防空警报回荡在混乱的城市里,飘散到夜空中,和喷气战斗机与重型攻击直升机轰鸣的引擎声杂糅在一起,再混合着不断的爆炸而发出的巨响。这个小小的夜世界吵闹无比。

   在勃良第城郊的卫戍司令部内,霍克将军一只手撑在文件杂乱的桌子上,另一只手举着传呼机对着另一头大声发布命令。整座结实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不时被剧烈的震动摇晃着,细小的装饰粉尘随着震动洒满了室内,霍克头顶的灯光忽明忽灭。

   “有没有搞清楚对方进攻的规模?集团军级别的火力......你确定?好吧......坚守阵地,这是你们唯一能做的。”霍克拿着传呼机的手有些发软。不妙啊,真的太不妙了.....

   缓缓歪过头,霍克看见自己的参谋正捂着帽子担忧地望着自己。

   “周围.....城市的情况?”

   “从其他相邻的城市都传来消息,它们都正在遭受袭击。将军,这是全面进攻......”参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他很想喝几口水。

   “从前线发来的报告,对方有着集团军级别的炮兵火力,各种重武器装备配置齐全.....还有数个航空部队的空中掩护。错不了,对面的是哈布斯的第一集团军。”霍克摸了摸青筋暴起的额头,他的太阳穴血管在咚咚咚跳个不停。

   狠狠地把传呼机摔在橡木桌子上,霍克发作起来。

   “他妈的!那群情报处的蠢贼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他们连个屁都不放一声!他们的屁眼子是不是被木桶塞给塞住了?啊?”

   这个矮小的将军一边踢踹着厚重的橡木桌子,一边在参谋面前唾沫横飞地叫骂着:“我们只有七万人!对面起码有三十万人!哈布斯那帮混球可真看得起我,直接把他们最精锐的第一集团军顶上来怼我!你告诉我,这仗该怎么打?能怎么打嘛!”

   “将军......”参谋无奈地看着他的上司在那使劲发作,脑子里一片乱麻。

   但霍克很快从刚才的失态里恢复了过来,马上抓起他砸在桌子上的传呼机开始呼叫NED联络员。他只能尽量争取时间,而保护NED的研究资料不落入敌方手中是重中之重。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司令部以南数公里处、远离交火地带的山区森林上方,三架黑色的哈布斯轻型侦察直升机正借着夜色的掩护紧贴着地面飞行,从哈布斯一侧出发绕过了灯光明亮的市区,向着勃良第防区的大后方深入。

   ————————

   直升机引擎的轰隆声和桨叶搅动气流的呼呼声让机舱内非常吵闹。凯金上校坐在敞开的机舱旁,脚搭在起落架上方,一只手抓住旁边的扶把探出头观察着机外的景色。

   脚下漆黑的树林飞快地向后退去,犹如一股黑色的波涛,而头顶散布着漫天的星辰与那皎洁的明月交相辉映。每当在这种情况下执行任务,凯金总会觉得自己就像在一片深黑色的大海上与巨浪搏斗的水手,那一片片起伏的山峦在夜里就是那狂暴的巨浪。

   技术精湛的飞行员透过夜视头盔,总能让直升机保持在森林上方五六米的距离上快速向前飞行着,凯金只觉得自己只要往下稍稍伸一伸脚就能碰到那些树梢。

  

   向远处望去,远处那座要塞城市泛着暗淡的光芒。帝国第一集团军的弹幕不时让整座城市和上方深黑的夜空亮如白昼,在这里他甚至能看见带着蓝色尾焰的喷气战斗机不断地划过深空向下方发射出致命的导弹。

   凯金仔细回想了上级指派给他的任务——前往勃良第后方,找到联络员,截取“货物”。

   耳机里传来了领航员清晰的声音:“灰鹰,即将到达指定地点,做好准备。”

   “所有人员!检查你们的武器装备!还有你们的友军标识!A小队,确认起爆装置和无后坐力炮的状态。B小队和C小队着陆后负责无后坐力炮小组的安全。”凯金将身子收回机舱内,一边检查着自己挎在胸前的消音武器,一边冷静地向队员发布指令。

   第一集团军有庞大辽阔的正面战场,而他们“灰鹰”特种部队也有属于自己隐蔽穿插的敌后战场。

  

   “旅途愉快。”三架直升机精准地悬停在一片空地上方,飞行员发出了机降指令。

   “小伙子们,出发!”

   凯金按下头盔上的夜视仪,抛出了机降绳索并熟练地滑落下去。

   靴下踩着松软的泥土,凯金举起枪透过夜视仪小心地观察着四周,他的队员们正一个个从直升机上降落下来迅速组织好阵型。

   “六点钟方向,安全。”

   “四点钟方向,安全。”

   “九点钟方向,安全。”

   头顶强劲的气流变得微弱,直升机带着低沉的轰鸣沿着原来的路线渐渐远去。

   “十二点钟方向......发现可疑目标。”凯金的手指搭在扳机上,枪口对准了前面摇晃着的灌木从,低声呢喃道。之前从情报部门得到的消息,他们此次的联络人是一个兽人类。

   周围的队员们齐刷刷地将枪口对向那团可疑的灌木,留下几个人继续警戒着四周。

   两只“树杈子”从茂盛的灌木里伸了出来,接着一只粗壮的手臂将遮挡视线的灌木撇开来。来者的身影完全展现在“灰鹰”小队的面前。

   凯金缓缓放下枪口,其他队员见状也纷纷放下警惕。

   是啊,这人还能是谁?早在凯金听到接头暗号的那个时候,他心底就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龙王”——这次行动的接头暗号。

   当今世上最后一只龙,那个骇人的雇佣兵,“最后的龙王”。

   那个龙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两只树杈子一样的蜿蜒龙角长在他头上,肩上披着墨绿色的披风。尽管还是寒冷的二月,龙人只穿着黑色的短装,关节上缠着白色的布匹,健壮的四肢暴露在寒冷的风中显得遒劲有力。那双厚重的脚爪赤裸地踩在草地上,龙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幽蓝的眼睛扫视着灰鹰成员。

   龙人那近二米五的魁梧身形让凯金觉得自己变成了小人国的国民,他和队员们不得不仰视着那个像座小山一样高大的联络员。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凯金不得不承认,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个传奇一般的雇佣兵龙人,他有些看呆了。

   “如果你们不赶时间,那你们大概可以再多看一会儿。”

   龙人嘲讽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带我们去目标地点。”回过神来的凯金马上回答道。

   “我得先提醒你们。”龙人头也不回地向密林深处走去,留给灰鹰小队一个高大的背影。

   “那些东西里我只要一个,其他的都是你们的......”

   “既然有过协议,那么我们会遵守的。”凯金示意其他士兵带好东西跟上他的步伐。

   携带着精巧的爆破装置和无后坐力炮,灰鹰小队一边警戒着四周一边小跑着跟在大踏步走着的淡黄色龙人身后,穿过黑漆漆的树林向着低地一处列车轨道接近。

   ————————

   林源看着头顶星光璀璨的夜空,耳边回响着凄厉的防空警报。他感觉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事态竟会恶化地如此迅速......联盟第四集团军离开东部边境仅仅数周,哈布斯就下定决心与联盟彻底撕破脸,悍然对它的邻国霍斯利发动全面战争。他虽然早已遇见这种可能性,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场战争来的是如此地快、如此地猛烈。

   天上蓝色的战斗机尾焰和闪闪发光的星星交叉在一起,带着一股怪异的美感。哈布斯的空军在勃良第上空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防区部署的防空系统大多数已经在先前的弹道导弹打击中成了一堆废铁。

   “斯凯特!你们还需要多久?”

   “我们在尽力!但是需要销毁的东西太多了......哇哦!”脸色苍白的基地负责人被远处突然的爆炸和冲天的火光吓了一跳,周围急急忙忙搬运着货物的人们下意识的弯下腰抬头看向着火的方向。这一次的袭击离车站非常近,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甚至吹飞了一些堆放在列车旁等待装车的纸质资料,一群人慌张地四处捡拾着散落的文件。

   林中尉看着远处腾起的蘑菇云,抹了一把脸。

   妙极了,又一处防空阵地报销了。

   林源抓住斯凯特的肩膀用力地来回摇晃着,试图把这个惊魂未定的科学家从呆滞的状态中拉回来。

   “斯凯特?斯凯特!冷静下来,我需要你们加快速度!大件的带不走的往里面塞一颗手榴弹,那些文件资料直接用喷火器一股脑烧了!听见了吗?我们实在没有多少时间了!”

   “好......好的。”斯凯特眼神空洞地回答道,像是失了心神一般,转身走进车站的地下基地入口。

   黑漆漆的载货列车静静地卧在一号车站里,等待着它的乘客将各种贵重的仪器和机密资料装上空荡荡的车厢,持枪的基地警卫间隔五米排列在列车周围警戒着。

   中尉焦急地绕着列车走来走去,不时看向手腕上的机械表。远处的爆炸声仍在继续着,他不知道哈布斯的军队已经推进到了何种地步。

   ……

   “我们最多只能给你争取十个小时......”

   “那将军你怎么办?”

   “我?使命结束之后,我会率残部投降。”

   ……

   这是霍克将军的原话。而现在......

   中尉又看了看表——凌晨三点,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到那时,在大地上疾驰的黑色列车就是哈布斯空军的靶子。

   旁边传来刺耳的声音传来,林源扭头看着基地在地面安装的载货电梯缓缓打开门,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囚笼被抬了出来,而那只编号66的狼人实验体就静静地躺在里面,只有那两只灰扑扑的耳朵和后面那条狼尾巴随着外面杂乱的声音无意识地抖动着。

   林源五味杂陈地看着那个笼子被叉车运到货箱里。那只狼崽子的未来,大概会更加黑暗吧。

   “林中尉,我们大概还需要一个多小时......”一个脸色苍白的女研究员向林源报告进度,她说话时呼出的雾气让眼镜一片模糊。

   “好......尽快吧。”他叹了口气。

   这群科研人员终日与实验仪器和样本打交道,他们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争毫无思想上的准备。这种紧张的情况已经让他们方寸大乱,平常进行的紧急撤离演练没有起到半分效果。林源没有再朝他们大吼大叫,只能抬头望着那一道道划过天空的流星,默默祈祷着一切顺利。

   每一道“流星”都代表着一架敌方战机的尾迹,此时一道道“流星”接连不断地掠过星辰的间隙,让林中尉不禁苦笑起来。

   这种程度的空袭......对方还真是下了血本呐。

   ……

   让林源稍稍放下心的是,尽管又花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最终还是把必要的东西都装上了车,完成了撤离程序。

   车厢地板传来一阵颤动,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倾斜。伴随着蜂鸣的汽笛声,脚下的钢铁巨兽缓慢地动了,钢铁的轮毂由慢到快开始转动起来,全身漆黑的列车沿着长长的铁轨轰隆隆地驶出了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的车站,一头扎进漆黑的山峦之中。

   一手扶着座椅背,林源站在漆黑一片的车厢内望着窗外同样黑乎乎的景色,努力想要去辨别列车行进的速度。

   在严格的灯火管制下,列车车厢里一片漆黑,所有人都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地板上,其间只有少量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令人窒息的安静笼罩着整趟列车,人们唯恐发出声响会引来天上致命的空袭。

   林中尉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心里的那个疙瘩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随着列车远离战火纷飞的勃良第市区而愈加让他不舒服。一直到进入相邻的汉飞特防区之前,他们都不安全。

   哈布斯的空军似乎有意避开了对车站和铁路的袭击,至少巡逻铁路沿线的机动部队报告整段铁路完好无损。

  

   犹豫着,他还是按下传呼机想要再次和巡逻队确认线路的安全。但让他深感意外的是,铁路巡逻小队的频道一片静默。

   “这里是01A,16F报告线路状况!”

   静默。

   “16F?收到请回答!”他感觉不妙,稍稍放大了些声音。

   仍旧是诡异的安静,他只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微弱电流声,周围的人纷纷不安地望着像一尊雕像似的僵在那的中尉。他看看四周,急忙穿过拥挤的车厢走进车头的控制室,那一道道焦虑的视线让他难以承受。

   但当他进入车头,他发现列车正在减速。

   “怎么回事?为什么减速了?”

   “长官......前面是弯道。”坐在前面真皮座椅上的司机无奈地说道,一手握着制动器缓缓降低列车速度。

   “就不能快一点吗?”林源抓着座椅后背的手痉挛地抽搐着,语气带着恳求。他心里的不安像一块巨石,越来越重地压迫着他的精神。

   “我们这趟车严重超员,不能再快了,要不然有脱轨的危险。”

   “唔,前面有东西!”高度紧张之下敏锐的视觉在适应了黑暗之后,他从挡风玻璃后方黑暗的景色中看见了让他瞬间窒息的东西——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状物体嵌在不远处铁轨的枕木中,不易察觉的微弱指示灯光即便在这样深的夜也很难让人发现——但林源看见了。

   曾经在特种部队服役过的林源很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但他的尖叫堵在了喉咙里,之前的那声警告让前面的司机一阵激灵。

   “啊?什么?啥?”司机伸长脖子想要搞清楚中尉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但那个不详的小盒子很快被列车越过,钻进了车底。

   林源闭上眼睛,几秒钟过后他听到了身后传来意料之中的巨响,还有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哭喊。车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让他一阵趔趄差点摔倒。各种零件挤压发出的吱呀声传进耳朵里,犹如野兽受伤后发出的哀嚎。

  

   稳住身形,林中尉尽力压抑着失控的心跳,试图重新掌控局面。似乎列车并没有脱轨,他们还有机会。

   “长官!怎么回事?要停车吗?”受到惊吓的司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继续往前开!不要停!”抓住司机的肩膀,中尉低声说道。然后他转身离开驾驶室,挤过一片混乱的载客车厢。里面的女人呜咽哭泣着,男人则抱着头呆滞地缩在座位上。但这些他都不关心,径直穿过人群朝后面的中部车厢走去。

  

   刺鼻的金属线路燃烧气味弥漫着整个车厢,亮橘色的火光透过连接通道看的清清楚楚。整个列车从中部被爆炸切断成两节,那节满载着武装护卫人员的车厢脱出了轨道,重重地侧翻在铁轨下方的土地上,生生犁出一片黑色的泥土。后面装载着机密资料和贵重设备的车厢也跟着脱出轨道侧翻在后方,被甩出车厢的警卫散落在周围生死未卜,只有零散的幸存者从车厢内成功爬了出来。

   林中尉站在车厢连接通道的断口无言地看着那群幸存者勉强组织好阵型,再度与躲藏在路边丛林中的哈布斯特种部队展开交火。自己已经无能为力,脚下这断了半截的列车能顺利抵达相邻的防区都算是谢天谢地了。

  

   “林中尉,停车......”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抱住,林源惊奇地低头一看。基地负责人紧紧抱住他的腿,像个女人一样呜咽着,死死地盯着远处燃烧起来的倾覆车厢。

   “斯凯特,你疯了?!”林源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有些疯癫的科学家,示意旁边的警卫把他带下去。

   斯凯特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那些花白的发茬更加显眼了。他抬起头眼神可怕地看林源,声音无比凄惨。

   “你们不懂.....你们哪懂什么!66号还在那节车上!我的心血,我的前途都在那节车上!”斯凯特的声音渐渐带上一抹疯狂。

   “其它的资料没了就没了!可是那只狼......那只狼人落在了后面,你们究竟知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快......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你需要冷静一下。”林源不可能为了那个“66号”而停下列车,况且车上的保卫力量已经所剩无几,当务之急是确保剩下的人能够平安转移。

   两个警卫一左一右挽起科学家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试图把他带到前面的车厢里。

   “你们不明白......”斯凯特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语着,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人从身体里抽了出来,瘫软着被警卫拉走。

   那些人只是想要NED的文件资料,还是那只狼人实验体?林源看着后方的残骸越来越远,筋疲力尽地掏出一支雪茄含在嘴里,一边在兜里摸索着打火机。但略微思索他否定了第二个可能性:66号项目保密级别相当高,原本按计划一旦脑波协调器安装成功,那只实验体就要被送往位于联盟心脏地带的一级NED实验基地进行后续训练。

   但不管怎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然这个计划彻底泡汤了,他们毕竟还活着......

  

   “喔!先生......冷静一点!”林源刚要给叼在嘴里的烟点上火,后面的车厢传来了警卫的惊呼,伴随一声清脆的枪响,惊呼变成了混乱的叫喊。林源吐出嘴里还没来得及点上的上好雪茄,一个箭步冲进身后吵闹的车厢。

   他呆住了:车厢内已经亮起了灯,那名前NED勃良第分部负责人靠在窗边无人的座椅上,头发花白的脑袋无力地垂下随着列车轻轻晃动,头后面的窗户上糊满了一片放射状的、混合着脑浆和头骨碎片的血迹,他后脑勺上那个血糊糊的洞口依旧汩汩地往外流着鲜血。斯凯特那双早已冰凉的手上,握着一支不知道从哪拿来的警卫手枪。

   这个满脑子禁忌知识的科学家,用自杀逃避了他可能受到的惩罚,和他人生的失败。

   而脚下这列伤痕累累的货车,继续坚定地沿着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铁轨,驶向远方渐渐变亮的地平线。

   ————————

   狼人缩在铁笼的角落,头痛欲裂。那个聒噪的幻象站在铁笼外,戏谑地看着他悲惨的模样,那个家伙用着他的声音挖苦着他。

   “哎呀呀,看来刚才那下没有让你死掉......你觉得后悔吗?”

   他抱着双手蜷缩着身子,紧闭着眼睛,牙齿咬的咔咔响。在这个黑暗的车厢里,四面八方的列车铁皮一齐向他压迫过来。他能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血液流动渐渐停止,肌肉逐渐痉挛。他能看到一个噩梦在身后不停地追逐着他,那团乌漆麻黑的东西一会儿变成手中挥舞着手术器械的白衣人,一会儿变成了身上长满机械臂的怪异机器,或者是带着指虎的、凶神恶煞的军人。

   他后悔吗?后悔刚才没有在列车脱轨砸向地面的时候放弃求生的欲望,让自己的脑袋和坚硬的钢铁来个亲密接触?

   事实上他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眼前有一个机会。虽然这个机会是如此的渺小,如沙漠里的一粒沙。但他就是不想放弃。

   “还有希望嘛......听。”尽管挣扎着与脑子里那片梦魇搏斗,狼人依旧能听见明显的响声——“哐 哐 哐”,是靴子踩在头顶车厢蒙皮发出来的声音。

   远处上方的车门被缓缓拉开,皎洁的月光透过打开的缝隙撒在下方昏暗的车厢内,一个带着头盔的脑袋往下探了进来,手电的光芒直直照向狼人。他应激性地龇起牙朝光源处咆哮起来,泛红的眼睛在昏暗下显得额外瘆人。

   “有一只兽人被关在这里!”

   人类,又是人类.....

   “耐心一些......看来有别的人来了,说不定是个兽人类呢。”那个长着黄色眼睛的幻象出现在笼子里,在他耳边低语道。但是他怎么知道?

   更为沉重的声音出现在头顶,就像是光着脚板踩在铁皮上面发出的声音。

   “……让开,我进去。”

   那个戴头盔的人类缩了回去,一个庞大的身影从上面跳了下来,两只健壮的脚爪踩到蒙皮上瞬间溅起一抔灰,整个车厢都随之震动起来,然后转了个身面对威胁性地低吼着的狼人。

   他闭上嘴巴,再次蜷缩进阴暗的角落,尽管黑暗让他的精神感到不适。因为他看清楚了来者的样貌——一只龙,二米多的身高让龙人的龙角几乎顶在了头顶的铁皮上,夜色下他甚至能看清龙人身上大块发达的肌肉。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刻在基因里的畏惧告诉他最好不要挑衅这个危险的生物。

   龙人幽蓝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看着畏缩在阴影中的狼人,一时间没有什么动作。一龙一狼就在这微妙的气氛里对视着。但对于狼人来说,远方的那只龙看着他的眼神远不同于那些人类——有愤怒,有悔恨,但更多的是悲悯。

  

   “你想多了吧?你那个核桃一样大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经历了这一切你还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个黄眼睛狼人又站在龙人的旁边,嘲讽起他脑袋里的想法。

   “别人给你的怜悯都是一文不值的垃圾!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还有我......”黄眼睛狼人露出了一副诡异的笑脸,鲜血正从他咧开的嘴角缓缓滴落。

   狼人没有理会这阵聒噪,仍旧盯着龙人的一举一动。让他屏住呼吸的是,龙人动了,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龙人的脚爪带着沉重的力量踩过车厢蒙皮,发出一阵阵吱呀声。

   龙人站在铁笼前,带着柔和的目光看着他。

   “......狼崽子?不要怕,我先把这个碍事的玩意儿弄开......”一边嘀咕着,龙人抓住合金笼的一边,手臂上肌肉暴起,然后在狼人震惊的目光下,像撕一张纸一样把笼子的一侧栅栏哐当一声扯了下来。

   “呜.....嗷呜!嗷!”狼人的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身子缩得更紧了,上下颚打着颤呜咽起来,尾巴害怕地夹在屁股中间。这样变态的气力,杀死他就跟捏死一只小鸡一样。

   “对不起!”龙人尴尬地放下手中铁笼的残片,伸出手表明他没有恶意。蹲下身子,龙人钻进笼跪在冰凉的金属板上,笨拙地朝狼人的头慢慢伸出手去。

   他紧闭着眼,一小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皮缝里渗了出来。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预想中的暴力没有到来。那只热乎乎的大手揩去了他流下的眼泪,带着钝爪的手指轻轻插入到他脑袋上的毛发里抚弄起来。这种奇妙的感觉让狼人睁开眼睛,疑惑地望着眼前像一座小山似的龙人。他们离得如此近,狼人甚至能看见龙人粗大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温暖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龙人静静地拨弄着眼前灰狼毛茸茸的脑袋,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注视着他满带疑惑的红色眼睛。狼人发现自己喜欢被这样对待,一时间眯起眼睛享受起龙人的抚摸,紧绷的精神也慢慢松弛下来。

  

   “咬断他的喉咙......”那个聒噪的幻象又出现了,他磨着牙低吼着,驱使着灰狼看向他的目标。

   龙人粗壮的脖子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眼前。只要狠狠咬上去,那只龙必定会流血而死。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

   “他一死,你就可以跑出去了!你就自由了!懂吗?自由!”黄眼睛狼人龇牙咧嘴地怂恿着灰狼付诸行动。

   可那只龙却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

   “相信我,那些人再也不会得到你了。”丝毫不管自己的脆弱部位暴露在狼人的利齿下,龙人靠近他低声说道,低沉的嗓音传进狼人的耳朵,安抚着他破碎的心灵。

   龙人身上那股夹带着树叶清香的汗臭扑鼻而来,这股味道并不算好闻,但狼人并不排斥。

   他喜欢这只龙的声音,这只龙的抚摸,这只龙的气味。他想要去相信......

   “滚......”瞪着那个不存在的幻象,狼人低声咆哮。

   “我不会滚......我会带你出去,远离这里。”龙人默默脱下身后的斗篷,将其盖在瘦骨嶙峋的狼人身上,接着轻轻将他楼抱起来。

   而那个黄眼睛狼人扭曲着面庞,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但他那段虚无的话仍旧飘散着。

   “滚?你知道,我就是你......”

   “我还会回来的。”那个令人生厌的声音至此消散。

  

   狼人将头轻轻靠在龙人宽阔的胸膛,嗅着他的味道,感受着他坚实的臂膀。龙人一个跳跃轻松跃出了黑暗的车厢,来到了繁星满天的夜空下。

   他这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地广阔,如此地迷人。

   ———————

   “队长,他怎么办?”

   凯金看着那个龙人雇佣兵慢慢远去的背影,被他抱在怀里的身份不明的狼人眼神躲闪地回头望向他们这群聚集在脱轨列车旁的特种部队。

   “让他们走。”凯金之前并没有得到有关不明兽人关押在勃良第基地的报告,他的任务只是截获这列NED的载货列车,夺取上面的机密资料和设备。而现在他们已经完美地完成了任务,他只需要向上级报告就可以了。

   “呼叫总部,这里是灰鹰。任务完成,联络人提供的情报准确无误。”凯金想了想,继续说了下去。

   “但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凯金按住通话器,眯着眼睛看向龙人消失的那片丛林。

  

   ………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内,龙人扭头看着周围群山环抱的浓密丛林:他们已经离开了勃良第的地界,正沿着起伏的山峦向南方前进。

   “岳,叫‘岳’怎么样?山岳的岳。抱歉,我不太会起名字。”龙人憨厚地微笑着对抱在怀里的狼人说道。那两只带着细软绒毛的耳朵磨蹭着他的下巴,让他感觉有些痒。

   “嗯。”

   “你可以叫我敖戾。”

   “奥......里?”

   “敖.....戾。”

   “唔,敖戾。”

   他终于有名字了......

   岳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但起码这只龙人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搂住龙人粗壮的脖子,闻着那股让他安心的体味,岳抬头看着露出鱼肚白的天空。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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