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安·培环·洛·定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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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培环·洛·定理

  

   “……回想刚买的书

   一本名叫半岛铁盒

   放在床边堆好多

   第一、第六页、第七页序

   ……”

   被那个女人没日没夜地挂在嘴边的一首歌,即便音准差如洛无菲也能大致哼唱出曲调来。

   “……印象中的爱情好像,顶不住那时间……”

   安梓柯故作跑调的声音仿佛还在小小的宿舍间里回响,洛无菲轻轻抚摸着身下女孩柔软的身体,跟着那个缥缈的声音无意识地唱了起来。

   “……所以你弃权……”

   她把湿润的嘴唇贴在女孩的锁骨上,于一片黑暗中闭上了双眼。

   “在搂着自己最喜欢的女孩的同时想着另一位女性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吧,”洛无菲自嘲般地笑了笑,“安……”

  

   第一次见到安梓柯是什么时候呢?

   八月二十七日?二十八日?

   炎热的空气,无休无止的蝉鸣,路面上水浪一样的波纹。

   女孩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书包的背带被汗水黏连在肩上,马尾辫也失去了活力似的耷拉下来。她在一个多月前还披散着头发,穿裤腿收窄的校裤和敞着领口的短袖衫,现在却穿着宽松的牛仔裤,上半身的每一寸肌肤都被包裹在朴素的白衬衫里。

   她的手里捏着一张纸片,上面记着一串地址。沥青路面的两旁坐落着一栋栋小别墅,草坪上撇着脚踏车和无人看管的柠檬汁小摊。女孩经过那些整洁或杂乱的庭院,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她的脸上洒下斑驳的痕迹。女孩停下了脚步,面前的房子与它的邻居并没有什么区别,国外最常见的小别墅,深棕色的砖墙、白色的窗框和大门。再三对照了门牌号之后,她踏上了那户人家的门径。

   她的手悬停在门铃前,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会怎么样呢……或者说,又会怎么样呢……换成这家也好,每一家也好,对我而言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另一张睡不着的床、另一桌吃不下的饭吧?

   就算逃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这样和之前……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足趾紧紧地扒着鞋底,头缓缓地垂了下去,抵在那扇被晒得温热的木头门上。

   ……“听说了吗,那个洛无菲,新转来的那个,她爸妈离婚了诶……”窸窸窣窣的低语仿佛沿着时间一路追赶而来。

  

   “是那个身材特别好的?”

   “对啊,长得那么漂亮,还一个人住,肯定是……”声音越来越低,紧接着便被尖叫声和歇斯底里的喝骂声取代……

   “洛无菲,为什么打架?刚转来没几天就想被记过吗?”

   “……”

   “回去写一份检查。”

   “老师您看她把我挠的,”一旁的女生亮出自己布满红印的手臂,而后小声咒骂,“果然是个贱婊……啊啊啊——!”

   两个女生在地面上厮打成一团。

   “洛无菲!想被留校察看吗!洛无菲!”

   “我不是贱婊子!我没有和男人睡觉!我没有!我没有!”

   我没有……

   她站在教室外面,衣领被扯得松松垮垮的,露出白皙的身体,脸上红肿的掌印还未消退,头发也乱蓬蓬的,一绺一绺地黏在额头和后颈上。

   “知道吗,她还哭呢!”

   “都暴露成那样了还说自己不是鸡,真可笑。”

   “还有脸还手呢,这贱女人哪来的资格还手?”

   教室的门开着,老师讲课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夹杂着嗤笑和窃窃私语一并飘入她的耳中。

   她把后脑勺靠在瓷砖墙上,无声地抽噎。

   那一年,她上初中二年级。

  

   洛无菲从不堪的回忆中脱出身来,按响了门铃。

   与预料中的中年妇女或者大叔截然不同,开门的是一个女孩,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

   “你有什么事呀?”那个女孩有着健康的小麦肤色,染成白色的短发乖巧地披散下来。她拿起手中的纸片又核对了一遍,小心翼翼地用英文作答:“我……请问这里是安远先生家吗?”

   “你找错啦,这里是梓柯小姐家。”面前的女孩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洛无菲轻轻地“咦”了一声,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反复查看着纸上的地址,用自己的母语小声嘟囔着,“难道搬走了?或者是中介那边……可是没道理啊……”

   “……噗哈哈哈哈哈……”女孩忍不住笑了出来,再开口的时候说出的也是中文,“逗你玩的啦,安远是我老爸哈哈哈哈哈……”

   洛无菲呆立在门前。这本该是一个不需要反应便能意识到的小陷阱,但她中招了,其实这个把戏挺有趣的,女孩笑得很开心,她的笑声清脆好听,可洛无菲笑不出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生气啦?”她识趣地止住了笑声,伸出手来想要拉洛无菲的手。

   “不、没有,我……”洛无菲把双手护在胸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梓柯,是谁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女孩的身后,那个男人戴着细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哦,你是之前说要寄宿的……”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洛无菲,眼神在她身侧的行李箱上停留了片刻。

   “啊啊,您好,我叫洛无菲,之前由中介机构联系您……”她轻轻地躬身。

   “嗨,咱们可不兴这一套,”男人扶着洛无菲的双肩,“都是老乡,到这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事就跟叔叔阿姨说,啊,”他指了指身后的女孩,“这是安梓柯,我女儿,你们应该差不多大吧,学习上生活上都……”

   “哎呀好啦,”安梓柯扯了扯父亲的衣角,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拉起洛无菲的手,把她拽进房子里,“说了半天人家还没进门呢……”

   洛无菲像一只布偶似的对安梓柯的行为毫无反应,她的脑中还回响着男人刚才说的话。

   老乡吗……自己家……

   “小洛啊,你不吃菜吗?”晚餐时间,安太太把菜盘向着洛无菲推了推,“阿姨家平时口味都清淡,你要是想吃什么酸的辣的就跟阿姨说,阿姨去给你做……”

  

   ……

   ……

   “小洛啊,你真的不吃菜吗?”糟糕的回忆伴随着记忆中的四川味普通话一并涌了上来。

   “我不能吃辣,”洛无菲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清汤面,又看了看面前红亮亮的一大盆,简洁而客气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吃辣的东西会过敏。”

   “这样啊,”房东太太歉然地笑了笑,把那盆水煮肉朝着洛无菲的远端挪了挪,“那真是可惜了,阿姨本来还以为你能跟我们一起吃顿家乡菜呢,呵呵呵……”

   “给您添麻烦了。”洛无菲在座位上微微欠身。

   “真难伺候。”女人转身时的低声抱怨并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洛无菲,你是不是又没睡好啊?”房东放下筷子,关切而不失郑重地询问。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那里大概已经已经生出黑眼圈了。

   “晚上不睡觉,白天不学习,鬼知道出国来干什么,是吧爸。”

   “哪都有你,老实吃你的饭。”房东没好气地中止了餐桌上的谈话,三双筷子不停地夹着鲜嫩的肉片,洛无菲扒拉着碗里的面条,辣油的气味不断地顺着餐桌飘过来,刺激着她的鼻腔。

   ……

   “……对,我咳咳咳咳……我想再换一家寄……咳咳咳……寄宿家庭……”洛无菲剧烈地咳嗽着,“不,我的课上得很好咳咳……我只是有点失眠咳咳咳……”

   “洛无菲同学,你要清楚,你在学校的行为我们都是能通过校方的反馈直接得知的,”电话另一头传来中介公司的负责人略显无奈的声音,“参与适应性课程的两个月里你一直在课上睡觉,如果不是你一直保持第一名的成绩,我们这边根本没法跟校方交代。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咳咳咳……我没事,大概是过咳咳,过敏了。总之我希望能在正式开学前再更换一次寄宿家庭……咳咳……”洛无菲摸着自己的脖颈,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好吧,我再帮你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房源……”负责人咂了咂嘴,随后是一阵翻动纸张的声音,“啊,这家应该还没给你介绍过,我把地址和联系方式告诉你。他们家主人是我朋友,你搬过去之后可别给人家添麻烦,这样我也好有个说法……”

   洛无菲挂断了电话。房间里的灯早早地熄灭了,她不停地咳嗽着,纤细的身躯在床上剧烈地起伏。

   “安静点啊!”外面有人用力地敲门,“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

   洛无菲侧躺过来,用双手狠狠地按着自己发烫的喉咙以减轻咳嗽的声音,她闭上眼睛,狰狞的人影在闭目之后的那一片黑暗之中张牙舞爪……

  

   自从与治疗者分离之后,一直缠着她的失眠症便卷土重来。洛无菲掀开身上早已被焐热的毛毯,把它翻了个面搭在身上,略凉于体温的毛毯稍稍缓解了她不宁的心绪,但她渴求已久的倦意却始终没有找上门来。

   “果然不靠那些东西不行吗……”洛无菲叹了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仅仅这一个动作便让她的身体变得燥热难忍,汗水仿佛钻出皮肤粘结在睡衣上,身上却并没有半点湿润的感觉。她又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唉……”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轻柔的歌声不知从何处飘进房间,她看了看窗外,只有银白色的月亮盈满夜空。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干净而略显低哑,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为纪念它的宁静

   我的名字叫做安

   乍暖还寒的春天

   燕子飞过田野

   白雪悄然的消融

   我的名字叫做安……”

   歌声渐渐有些大了,大到洛无菲意识到唱歌的人就在门外。她轻轻打开门,名为安梓柯的女孩坐在门前的墙脚,她的右腿平平地伸出,左腿屈起,随着歌声的节奏微微摇晃。安梓柯的脑袋靠在墙上,她的眼睛闭着,因此并没有看到自己唯一的听众,从白发的末端引出的两条耳机线解释了为什么她的音量逐渐变得失去控制。

   “……世界原来广阔辽远

   怎么也望不到边

   人和人越来越遥远

   心变得冰冷漠然

   我找到……”

   沉浸于音乐中的女孩没来由地睁开了双眼,恰好与洛无菲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歌声戛然而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梓柯的眼神中看不出悲喜,像一只打量陌生人的猫咪。

   “是你啊,又没睡着?”安梓柯摘掉耳机,把碎发拢到耳后,指了指身后不远处那间紧闭着门的主卧室,“如果没睡着的是我爸就惨了。”

   “打扰到你唱歌了……”洛无菲笑了笑,“唱得很好听。”

   “今天太晚了,下次拿吉他弹唱给你听,”她咧开嘴,露出好看的牙齿,“这首歌要用吉他弹唱才好听。我可喜欢这首歌了,歌名和我的名字一样,而且歌词里的地名就是我家附近……”

   安梓柯又看了看洛无菲的脸,“你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憔悴吧。”

   她张了张嘴,安梓柯已经自顾自地站起身来,经过洛无菲的门前,沿着走廊轻巧地前行。她塞上了一边的耳机,手指抚过走廊一侧的木质扶手,白发随着脚步轻轻摆动。安梓柯停在走廊尽头,倚着栏杆坐了下来,她的声音轻了许多,平淡的曲调像是在讲故事。

   “……在我十八岁那一年

   离开了她的视线

   来到陌生的城市

   我也许一去不返

   在乍暖还寒的春天

   燕子飞过田野

   飞到陌生的城市

   我的名字叫做安……”

   洛无菲也小心翼翼地跟着她走了过去,安梓柯的对面是一扇窗户,洛无菲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又看了看闭着眼睛轻声唱歌的女孩,随后学着她的样子曲着腿坐在窗下,双手托着腮帮。她听着安梓柯的歌声缓缓闭上了双眼,记忆中那个熟悉的笑容渐渐浮现在眼前。

   “……我找到我的爱人

   我从此一去不返

   我告诉她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做安……”

   安梓柯抱着膝盖,偷偷睁开眼看洛无菲。她的睫毛长长的,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淡粉色的睡裤和同色的拖鞋之间露出纤细的脚踝和圆润的脚跟。

   “……愿你在城市找到幸福

   找到幸福Ah

   愿你在城市找到幸福

   找到幸福Ah

   愿你在城市找到幸福

   找到幸福Ann……”

   她的视线越过洛无菲的肩头,乳白色的月光从窗外洒在她的黑发上面。

  

   窗外的树叶褪去了属于夏日的那份绿色,上面的鸟窝变得空空荡荡,那只鸟陪了洛无菲两个多月,不久之前它飞到暖和的地方去准备过冬了。

   “菲菲,让一让~”安梓柯拄着拖把站在洛无菲的卧室门前。

   “辛苦了。”洛无菲坐在书桌前头也不回,她的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有什么办法,就算爸妈交代了平摊家务,作为房东总还是要稍微多付出一点。”洛无菲让出空间,安梓柯把地面潦草地拖了一遍,装模作样地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洛无菲撇了撇嘴,“你除了多拖了几个房间的地,似乎没做什么值得注意的工作吧。除了一顿烤香肠卷之外,我们最近在家里吃过饭吗?连碗都省得刷了,可真有你的。”

   “不会做饭又不是我的错。”安梓柯停在洛无菲的身旁,目光无意间投向她手上的东西。

   洛无菲迅速地收起了手中的物品,安梓柯瞥见它的一角,那似乎是一张合照,只不过被折叠起来,露出的一半是笑容灿烂的洛无菲。

   “那个,请问,安梓柯……”

   “叫我梓柯或者柯柯,或者直接叫我安就好啦。”

   “……安,今晚我想借用一下厨房,可以吗?”洛无菲转过头来,斟酌着发问。

   “诶?厨房吗……”安梓柯回忆了一下那个自己几乎从不踏足的房间,“借给你用倒是无所谓,不过家里有没有菜我就不知道了……说起来,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菲菲突然想要下厨,肯定有什么理由的吧?”她看了看洛无菲书桌上的日历,十月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国内外都没有节日,也不是她或洛无菲的生日。

   “有点手痒了而已,”洛无菲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会自己准备食材的。”

   “那等下一起去超市好咯,总是闷在家里拖地都快长蘑菇了。”安梓柯拉着拖把走出房间。

   洛无菲推着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蔬菜之间犹豫不决,车筐里装着鲜鱼、五花肉,还有一整只母鸡。她正朝着货架伸出手,身旁的购物车突然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动。洛无菲扭过头,那只死不瞑目的鱼身上压着一盒冷冻香肠卷。

   “你对香肠卷的钟爱程度还真是……”洛无菲看着面前眯眯眼微笑的女孩。

   分明已经入秋了,安梓柯却还只穿着牛仔短裙,上身是略显肥大的大红色帽衫,长长的下摆几乎盖住了她的臀部。这种oversize的穿搭让她的身体比例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乱感,搭配上雪白的短发,看起来并不像即将升入大学的少女,更像是还没念高中的小女孩。相比之下洛无菲的衣着倒更符合时令,简约的收腿长裤和针织衫勾勒出她早早发育的身体曲线,长发如她刚来到这个国家时一样扎成马尾辫,分明与安梓柯是同龄,但从各个角度看起来她都更像是姐姐一样的角色。

   “我也很喜欢巧克力啦,”安梓柯眨了眨眼睛,“酒心的哦。啊,如果情人节的时候能有帅气的小男生送给我酒心巧克力就好了,想想都很幸福。”

   洛无菲把那盒香肠卷从鱼的身上拿开,往车筐里放了一盒番茄。

  

   呲啦——

   “哇啊!”安梓柯被油锅发出的声音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战战兢兢地把手中的锅盖挡在面前。洛无菲轻车熟路地把鱼从蒸锅里端出来,在上面淋上生抽和豉油,又把烧热的花椒油浇在上面。莹白的鱼肉在热油的刺激下骤然收缩,鱼类特有的鲜香气息伴随着豉油的浓郁香气一同被激发出来。

   “好香啊!菲菲做菜这么厉害吗!”安梓柯对着盈满厨房的香味做着深呼吸。

   “倒是你平时完全不做菜吧……”洛无菲回想起安梓柯举着锅盖的样子,印象里还有一个人也是这样,看着她做菜,由衷地称赞她的厨艺,把锅盖举起来挡迸溅的油花……她抽了抽鼻子,鼻尖酸酸的,“……咳咳,安,可以帮我找一下酱油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洛无菲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红烧肉上面。

   “喏。”安梓柯在橱柜里翻找了片刻,把一个小瓶子递到洛无菲手里。

   “这酱油好稀啊……老外都用这种酱油吗……”洛无菲晃了晃瓶子,正要往锅里倒,一股淡淡的酸味从瓶子里飘了出来,她把鼻子凑近瓶口闻了闻,随即扭过头去看着一脸无辜的安梓柯,“这不是醋吗?!安梓柯?你对厨房的认识已经差到分不清酱油和醋了吗?”

   “……噗呵呵哈哈哈哈哈……”安梓柯又一次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菲哈哈哈……菲菲你差一点就把醋倒进去了哈哈哈哈……你能发现这是醋呀,看来你最近的精神状态恢复得不错啊哈哈哈哈……是不是最近睡眠得到改善了呀哈哈哈哈……”

   “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吃醋溜猪肉。”洛无菲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笑意,安梓柯悻悻地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找出酱油。

   几十分钟后,多种食物的美妙香气混合在一起,几乎从餐厅蔓延到整个一层。

   “哇……菲菲,你还会做什么菜呀,我减你的房租,你做给我吃好不好呀~”女孩面对着桌子上的菜肴,双手兴奋地上下搓动。从晶亮的红烧肉到鲜嫩的清蒸鱼,再到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花样青菜,还有满满一大碗鸡汤,虽然老妈每天都会做一两道安梓柯爱吃的菜,但这么丰盛的晚餐似乎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者有人过生日的时候才会登场。

   “这桌菜已经一年没有做过了,”洛无菲洗好手坐到她的对面,“做得不好吃的话,请多包涵。”她刚刚拿起筷子,安梓柯突然站起身来跑进厨房,十几秒钟后,她抱着一盒牛奶、一盒葡萄汁,坐回到餐桌旁。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就拿这个稍微意思一下吧,”她自言自语着给洛无菲的高脚杯里倒满了葡萄汁,“我不喝果汁,不过如果你习惯吃饭的时候喝牛奶的话也可以陪我喝一杯。”

   洛无菲放下了筷子,盯着自己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一言不发。

   “干嘛,我可没有偷偷把红酒灌进葡萄汁的盒子里……”安梓柯喝了一口牛奶,她的上唇残留着一点白色的痕迹,像一道浅浅的白胡子。

   “……菲菲,你的眼圈红了诶。”她歪了歪头,“怎么了嘛,不想喝果汁就直说啊……”

   洛无菲苦笑着摇了摇头,拾起筷子默默地吃菜。肥烂的五花肉在口中化成一抹油汪汪的流体,鱼肉蒸得恰到好处,被鲜香的酱汁浸润着,泛着琥珀般动人的颜色……透明的液体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流下,滴在冒着热气的米饭上面。她也不擦眼泪,只大口大口地扒着被泪水泡得咸咸的米饭。

   “菲菲,到底怎么了呀,你跟我说说嘛,”安梓柯有些着急了,“你这样自己哭也不是办法呀,是不是想家了?你想喝什么饮料现在去买也没关系的呀。”

   “没事……”她用极轻的声音回答,“我只是有点难过……”她夹起一块红烧肉,筷子在指间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手中脱落,“晚上睡一觉就没事了……”

   “你别难过嘛,”安梓柯站起身来,走到洛无菲的背后轻轻用双臂环抱住她的身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可得告诉我,以后还要一起住好久呢。”

   “不怪你,”洛无菲的声音有些发抖,“真的,不怪你,安……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抽泣起来,身体在安梓柯的怀抱中微微颤动。

   ……

   ……

   ……

   “菲菲姐,快醒醒啊,别吓我啊菲菲姐……”

   ……

   “无菲啊,我们不是早就说定了四月份就去美国读书吗?现在都快六月了,你还说没准备好,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爸爸?你不想去美国了吗?”

   ……

   “菲菲姐,不要……好奇怪……”

   ……

   “小白兔,我真的好喜欢你……”

   ……

   “菲菲,爸爸妈妈之前做的决定确实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这才想把你送到更好的环境去发展,也算是给你一个补偿。可是你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妈妈说,我们好好商量,好吗?”

   ……

   “菲菲姐晚安……”

   ……

   “我真的不能,求求你们,再让我等一阵子,哪怕一个星期也好……”

   ……

   “菲菲姐很重要,菲菲姐真的对我很重要……”

   ……

   “无菲,美国那边已经在催了,不管你到底有什么事,下周我们必须要动身出发了。”

   ……

   “……如果有一天菲菲姐也离开我了,我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

   “菲菲,爸爸妈妈也是一片好心,希望你能明白爸爸妈妈的用意……”

   ……

   “妈……我走,我明天就走……”

   ……

   “菲菲姐……”

   “菲菲姐……别离开我……”

   “菲……”

   ……

   ……

   ……

   “别说了,别再说了啊……”洛无菲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她痛苦地抱着头,眼角渗出泪水,“别再缠着我了……我想睡觉,我只想睡觉……”

   她在黑暗中摸出自己的手机开机,惨白的屏幕上映出她红肿的双眼。洛无菲用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点按,找到收藏夹里最下面的一个冷门网址。

   C-h-l-o……她缓缓敲下想要搜索的商品名称,嘴角微微地抽动。

   “我不想和原来一样……但是我……”

   她的手指在“购买”键上悬停了片刻,按下。

   “……做不到啊……”

   ……

  

   “我要睡觉了菲菲,”电视剧进入片尾曲,安梓柯斜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我明天可是要——哈啊——要做演讲呢……”

   “那早点休息吧,”洛无菲换了频道,系着红领结的脱口秀主持人正在讲着烂俗的笑话,“晚安。”

   安梓柯站起身来,把双脚伸进毛茸茸的浅蓝色拖鞋里,她走了几步转回身子,弯下腰盯着洛无菲的脸看了几秒。“菲菲,你的脸色好了很多诶,最近是不是不失眠了呀?”

   “啊,”洛无菲的眼神躲闪着她的目光,“算是吧。多谢关心。”

   “那菲菲晚安,不要太晚睡哦~”安梓柯眨了眨眼,直起身子走上楼梯。洛无菲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楼梯尽头,几秒钟后楼上传来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她关掉了电视,舒展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酸痛的身体。

   “呼……”再三确认卧室的门已经关严、台灯的微弱光亮并不会被外界察觉之后,洛无菲坐到床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白色的手帕和棕褐色的玻璃瓶。“总觉得安好像发现了什么呢,应该没有吧……没有的吧……”她拧开瓶盖,刺鼻而又熟悉的酸甜气味冲入鼻腔,洛无菲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让身体适应药物的气味,随后把双手凑到台灯下面,用那透明的液体把手帕浸湿。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洛无菲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胀,她顺从着身体的反应躺倒在床上,把湿润的手帕覆盖在自己的脸上。甜腻的气味伴随着洛无菲的呼吸逐渐盈满鼻腔,她轻轻地闷咳着,把双手伸进被子里,以防自己出于求生本能把手帕从脸上移开。洛无菲深深地呼吸着,她的口鼻呼出的气息把手帕微微吹起,整个呼吸道都变得黏腻而灼热,像喝多了酒一样。而实际上洛无菲此时的精神状态也确实像个醉者,她的双眼紧闭着,脑海中充斥着金色白色不断闪烁的光点,药物迅速地在她的体内累积并产生着作用,她的呼吸由最初刻意的深长,变成在药物刺激下的紊乱,又逐渐变得均匀而缓慢。

   “药物挥发得差不多了……”倦意接管了洛无菲的意识,她在手帕下面露出满足的微笑,“……可惜……小……”思绪至此像是被拔掉了电源一样突然中断,洛无菲发出一声绵软的叹息,沉沉地昏睡过去,被手帕蒙着面部使她的呼吸有些不畅,轻柔的鼾声很快便飘了出来。

   ……

   “唔……好亮,已经是早上了吗……”光亮刺激着洛无菲的眼睛,她紧皱着眉头睁开双眼,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剧痛,洛无菲按着太阳穴晃了晃脑袋,“可是还是好困……我睡了多久……”

   “十七分二十九秒,大概,”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很抱歉打扰你的好梦,菲菲。”洛无菲循着声音扭过头去,一双长腿闯入她的视线,它们被白色带星星图案的丝质睡裤包裹着,赤裸的小巧脚丫从裤腿中伸出。

   “……安……为什么……”洛无菲只觉得头很痛,她的意识还没有清醒过来。

   坐在书桌上的安梓柯抬起腿来,用脚朝着床头的方向指了指,“菲菲,你能解释一下,那个棕色的瓶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冷汗爬上洛无菲的脊背,她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伸出手去想要把那个瓶子放回床头柜里。“藏起来也没用,我又不是傻子,”安梓柯把双手抱在脑后,“好几个晚上都闻到有奇怪的味道从菲菲的卧室里飘出来了哦。”

   “……不是的,那个是……”洛无菲有些慌张地摆手,“用来治湿疹的外用药,至于味道有些大,那是因为……”

   “c-h-l-o-r-o-f-o-r-m,氯仿的英文名字我还是认识的,肥皂剧我也有看过,”安梓柯摇了摇头,盯着洛无菲闪躲的双眼,“至于这东西能不能治疗湿疹……菲菲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

   “……”洛无菲低着头,安梓柯看不见她的眼神。

   “不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如果寄宿的人在房间里藏着麻醉药的话,只身一人的十七岁房东小姐是不是有理由报警呢?”安梓柯蹦到地上,蹲下身来从下面仰视着洛无菲的脸,“我是愿意相信菲菲不是坏人的,可是亲眼见到这种东西的话,还是……”

   “不,不是的……我……”洛无菲看着自己放在双腿之间的手掌,断断续续地开口,“我不是坏人,安……我真的不是……我只是用它来治失眠……”

   “可是失眠的话,吃褪黑素或者干脆吃安眠药不好吗?”安梓柯挠了挠头,“不是还有很多助眠的手段嘛,菲菲为什么非要用这个方式呢?”

   “我也不想用这东西,一点也不想……可是安眠药没有作用,褪黑素也没有,什么催眠疗法、音乐助眠,全都没有效果……除了麻醉药物之外,只有……不,”她摇了摇头,“只有麻醉药物能让我安稳地睡着……”

   “这样啊……虽然听起来完全不可信,但如果是坏人的话大概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测试药效吧,对菲菲完全起不了疑心呢……”安梓柯站起身来正面抱住洛无菲,把她脸埋在自己的胸口。她轻轻地拍了拍洛无菲的后背,“菲菲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只要老爸老妈回来之后你稍微小心一点就好了。不过说起来,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求?”洛无菲抬起头看着安梓柯。

   “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不定算是个条件吧,我想试一下……用那个瓶子里装的东西睡着的感觉。”

   洛无菲愣了几秒钟,她的目光在安梓柯与床头的玻璃瓶之间徘徊了几次,像是没听懂安梓柯说的话。“喂喂?菲菲有听到我说的话吗?我想试一下用那个药睡着的感觉哦!”安梓柯把手放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你知道自己说了多奇怪的话吗安梓柯小姐,”洛无菲拿起玻璃瓶,把上面的危险标志转向安梓柯,“且不说潜在的致命风险,光是对呼吸道的剧烈刺激就足够你咳嗽好几天了,为什么想要体验这种东西呢?”

   “大概是因为体验过之后我就算上了贼船吧?”安梓柯跳到床上盘着腿坐好,双手抓着两只脚腕,“如果我们变成共犯的话,肯定不会互相出卖的对不对?而且……”

   “而且什么?”被安梓柯的理论说服的洛无菲正打算往手帕上倒药。

   “而且我很好奇啊,”安梓柯微笑着闭上了双眼,“好啦,我做好准备了。”

   “提醒你一下好奇心害死猫,”洛无菲打开瓶塞,透明的液体顺着瓶口流下,把手帕的中间浸湿成暗淡的颜色,她在床上跪行到安梓柯的背后,轻轻把左手搭在她的肩上,拿着手帕的右手平放在她的面前,“觉得受不了的话就掐我的手。”

   “知道啦菲……咕唔唔唔!”说出一半的话被蒙在脸上的手帕闷了回去,安梓柯本能地用双手去掰洛无菲的手腕和手指,但缺乏应对经验的她在最初的几秒内急促地呼吸了几次,使得大量的药物毫无阻拦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安梓柯不停地拍打着洛无菲的手臂、用手肘顶撞她的腰腹,她的双腿在床上来回蹭动着,睡裤的裤腿卷起,露出健美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

   “呼唔……唔咳……呼呼……”尽管安梓柯的挣扎十分有力,几度从洛无菲的控制中脱身出来,但麻醉药的效力在这段时间内已经蔓延到她的身体各处,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涣散,眼前的世界像是蒙了一层纱一样看不清楚,安梓柯觉得自己的身体正不听使唤地向后倒去,视野中缓缓映出洛无菲的脸庞。她短促地呼吸着,胸脯微微起伏,放在洛无菲手上的双手也逐渐失去了力量,向着身体两侧倾倒。

   “安,你还好吗?”洛无菲及时移开了手帕,安梓柯的嘴唇被她压得有些发白,短发也在一番挣扎中变得凌乱了许多。安梓柯的脸颊有些泛红,在小麦色皮肤的映衬下显露出苹果般诱人的光泽,她的眼皮不住地合拢,又顽强地张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真好玩啊……”她轻轻地说,“菲菲,今天要睡在你这了……明天如果我的演讲出糗了,你要……你要……”

   安梓柯轻缓地呼吸着,嘴唇微微分开,露出小巧的雪白牙齿。

   “我知道啦。”洛无菲整理了一下安梓柯的衣着,帮她调整好睡姿,关上了灯。

  

   ……

   “好安静啊……”洛无菲从床上爬起来,窗外的阳光意外的有些刺眼。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想要就读的大学也全都顺顺当当地提交了申请,从开学以来和安梓柯共同生活的几个月一直相安无事,那个女孩会偶尔跑进她的卧室要共享她的“神奇手帕”。叔叔阿姨在期间回来了一次,洛无菲也识趣地在那几天里没有使用药物。

   今天似乎是平安夜,安梓柯的父母此时已经回到国内筹备公司年末的各种事宜并且准备在那边过年,洛无菲并没有过圣诞的习惯,或者当她孤身一人时并没有过任何节日的习惯,她套上暖和的毛衣,揉着有些僵硬的肩膀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街道愣住了。

   “菲菲——下雪啦!”安梓柯猛地推开房门。

   洛无菲凝视着那个白色的世界,纯净的颜色覆盖了每户人家的房顶,烟囱冒出的热气融化了上面的覆雪,灰白色的絮状烟气斜斜地升上天空。庭院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口堆着一人多高的大雪人,上面还装饰着胡萝卜鼻子和黑色围巾,穿着厚外套的孩子们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追逐嬉戏,往彼此身上扔着雪球……

   “菲菲?”安梓柯又叫了她一声。

   “我……从没见过下雪……”洛无菲看着窗外的雪景有些出神。

   “那还愣着干嘛?”安梓柯不由分说地扯起洛无菲的袖子把她拽出房间,“去玩雪啊!”

   “诶诶?!可是安……我还没穿……”洛无菲被一路拽着跑下楼梯,穿过客厅,跑到房子门口,她微微喘息着,腿上还穿着睡裤,光着脚穿着拖鞋。相比起来穿着帽衫和棉质长裤的安梓柯虽然看起来暖和一些,但在刚下过雪的冬天面前还是单薄得不像话。尽管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拉开了房门,把白色的世界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洛无菲面前。

   “哇……”洛无菲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外的台阶上。积雪已经覆盖到第二级台阶的高度,她甚至怀疑能不能清理出一条通往院子外面的路。雪平平整整地覆盖在地面上,未经任何破坏的雪面像大理石一样带着无瑕的美感,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她抬起头,光秃秃的树梢上也落满了积雪,凛冽的寒风吹过,那些积雪便扑簌簌地飘落下来,在地面的覆雪上砸出小小的坑痕。

   “菲菲?”安梓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洛无菲下意识地回头,却被一股大力推在肩膀上,整个人仰面栽倒出去,以一个“大”字的形状跌进雪堆里面。冰凉的触感袭遍全身,洛无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回过神来,看到安梓柯脸上一贯的坏笑。

   “安?!喂!快把我拉上来!安!!”她在雪地里挣扎着想要起身,松散的积雪却在这些动作下愈发垮塌下去,洛无菲的指尖感受着冰凉细腻的积雪,那些微小的晶体在她的体温下迅速融化,凝结成一滴滴水珠。安梓柯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她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张开双臂,兴奋地大喊,“菲菲,我来啦——”

   纷飞的雪片溅落在洛无菲的脸上、身上,安梓柯以同样的姿势脸朝下扎进雪堆里面,落在洛无菲的身边。“是不是很好玩啊菲菲~你看,像这样还可以画出好玩的形状哦!”安梓柯在雪地里摆动着四肢,周围的积雪被她的身体清理开来,形成一个奇怪的人形。洛无菲学着她的样子扭动身体,积雪钻进睡裤的裤管,贴在她的小腿上迅速融化。安梓柯偷偷捏出雪球砸在洛无菲的身上,洛无菲装了一大捧雪塞进安梓柯的帽子里……依附在身体表面的雪融化之后她们的皮肤都变得热辣辣的,汗水、雪水,以及笑出的泪水一同被体温蒸发,变成白茫茫的蒸汽。安梓柯抓着洛无菲的手和她一起踩雪,她的手小小的,很像很像她曾经牵过的那一只手。洛无菲感受着那只手的温度,一时间分不清牵着自己手的人究竟是谁,她突然意识到那只手的指尖前端生着小小的茧子,那是吉他的琴弦磨出来的。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怅然,轻轻叹了口气。

   浑身湿透的两个女孩瑟缩着冻僵的身子冲回屋子里,安梓柯把洛无菲推进浴室里打开热水,又给壁炉点起火来,随后自己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当她换好干净衣服,擦拭着头发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洛无菲已经抱着膝盖坐在壁炉前了。

   “真美啊。”安梓柯端着两杯热可可坐下来时,洛无菲轻轻地说。她穿着乳白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紧身裤,白色的羊毛袜子,毛衣高高的翻领衬托出她修长的脖颈。

   “是在夸我吧?谢谢~”安梓柯看着洛无菲的侧颜,捧着热可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她们的头发都还湿漉漉的,安梓柯把帽衫的帽子戴了起来。她换了一件淡绿色的帽衫,上面印着简笔画的猫头,她穿着浅色的运动裤,修身的版型勾勒出线条明朗的双腿,赤着双脚。

   “我还以为壁炉只是个装饰呢……” ,洛无菲把双脚微微翘起,眼睛里倒映出跃动的火光,“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会真的坐在火旁取暖,还是在平安夜……”

   “从使用难度看来确实像个装饰,”安梓柯揉了揉手腕,“把十几公斤木炭从地下室拖上来可不是说说而已……”她朝着壁炉旁边努了努嘴,那里躺着一只发黑的编织袋。

   “点起火来,圣诞老人还怎么下来呢……”她轻轻地笑了。

   “圣诞老人那么胖肯定会把火压灭的嘛,”安梓柯也笑了,“菲菲,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她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安梓柯。

   “刚才你的眼神,是这几个月以来,最好看的。”

   洛无菲没有接话,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抽了抽鼻子。

   “菲菲你怎么了?”

   洛无菲端起热可可送到面前,“没什么,只是有点感冒了。”

   “菲菲有想要的圣诞礼物吗?”安梓柯突然问。

   “我啊……”洛无菲把杯子放在地上,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想要一只小白兔……”

   “那你可能要准备一只足够大的袜子才行。”安梓柯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

   “你就不怕它把我的袜子蹬破了?”洛无菲难得地应和。

   “哈哈哈哈……”安梓柯喝光了可可,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好啦,身体暖和起来了,要准备吃午饭啦。菲菲,晚上给你惊喜哦!”

   ……

   洛无菲抱着枕头靠坐在床头,安梓柯怀里捧着一个大盒子神秘兮兮地看着自己。“这就是你说的惊喜?”洛无菲疑惑地看着那个盒子,不知道里面会蹦出什么东西,“而且哪有小孩子还没睡觉圣诞老人就进来送礼物的……”

   “因为如果菲菲用了神奇手帕的话,被叫醒之后就变得呆呆傻傻的了,”安梓柯笑了笑,“所以要趁着菲菲神志清醒的时候赶紧进来送礼物。”

   “圣诞礼物这种东西不就是第二天早上醒了才看到的吗……”洛无菲愈发觉得一头雾水,“有什么礼物是非要今晚让我收的……”

   “锵锵——送给菲菲的小白兔!”安梓柯掀开盒盖,一对小巧可爱的兔子耳朵伸了出来,随后则是……

   “安……这不是你的猫吗?”洛无菲看着自己的室友。盒子里是安梓柯的宠物猫,那家伙倒是通体雪白,一双天蓝色的大眼睛极其惹人喜爱。“你这是……”

   “今天不是猫猫哦,菲菲想要小白兔嘛,”安梓柯抱着那只猫,或者说“兔子”,把它塞进洛无菲的怀里,“呐,小白兔,这是菲菲姐姐,跟菲菲姐姐说你好~”

   “小,小白兔……”洛无菲看着怀里的猫咪,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那只猫有些不情愿地喵了一声。

   “安……”洛无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急哦,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菲菲,而且一定是送给醒着的菲菲哦——”安梓柯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手帕和装着麻醉剂的瓶子,“来自安梓柯小姐的特殊入睡服务~惊不惊喜!”

   “什么啊……喂,安!入睡服务什么的我自己可以……不要突然做这种奇怪的事情……不,被子包得太紧了……”

   洛无菲被按着躺到床上,她轻轻地推搡着安梓柯的身体,脸上泛起好看的绯红。安梓柯帮她盖好被子,把被角仔细地掖进去。“可是安……到底为什么……”洛无菲还想问些什么,安梓柯已经轻轻地把手帕覆盖在她的脸上。

   “因为今天是平安夜,”她用柔和的声音回答,“平安夜快乐,菲菲。”

   “唔唔唔……”洛无菲发出沉闷的回应,她低低地咳嗽着,身体在被子下面不停地起伏,脑袋朝两侧微微摆动着。洛无菲的手臂被约束在被子里,它们反复地小幅度挥动着,在外面看来却像是临睡前的婴儿为寻求母亲的爱抚而撒娇。安梓柯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洛无菲的脸颊,她的嘴唇一开一合,唱着古老而安详的歌谣。

   “叮叮当,叮叮当, 铃儿响叮当

   我们滑雪多快乐, 我们坐在雪橇上……”

   洛无菲的眼睛看着安梓柯的脸庞,她的眉梢渐渐舒展开来,夹杂着闷咳和低吟的呼吸声不再如开始时那样急促不安,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渐渐变得雾蒙蒙的,瞳孔不住地向上翻去,眼睑逐渐闭合,一缕雪白停留在眼皮之间,在纤长的睫毛映衬下显得纯净圣洁。

   安梓柯移开手帕,洛无菲的脸颊因为呼吸困难而呈现出水蜜桃般的淡粉色,她的双唇紧紧地闭着,丰满诱人的唇瓣上泛着晶亮的光泽,被子下的身躯凹凸有致,很难想象几分钟前它还生龙活虎地在床上挣扎。

   安梓柯盯着洛无菲恬淡的睡颜看了几秒钟,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留下一个吻。她正准备关灯离开的时候,洛无菲发出无意识的梦呓。

   “小白……别走,小白……”

   安梓柯摇了摇头,打开了房门,猫咪抢在她的前面窜出房间。

  

   “叮——”玻璃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对坐的两个女孩饮下醇厚的红酒,她们的脸颊都泛着和酒液一样动人的颜色。

   时间是新年夜的晚上,虽然还是晚餐时段,窗外已经能够听到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声音。桌子上摆着洛无菲的拿手好菜,值得一提的是里面颇为碍眼地混入了一盘烤香肠卷,至于这种相比之下颇为寒酸的冷冻食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些精致的家常菜中间……

   “让菲菲一个人包揽晚餐工作的话我会于心不忍啦,”安梓柯第六次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酒,又站起身来去给洛无菲倒酒,“而且香肠卷那么好吃,拿来当主食不是正好嘛哈哈哈哈~”她轻轻地打了个酒嗝,捧着酒瓶的双手有些不稳。那瓶红酒是安梓柯父亲留着准备偶尔拿出来小酌的,此时却被她当成可乐一样一杯接一杯地豪饮。

   “安,你醉了,喝完这杯就别喝了吧……”洛无菲赶忙端起杯子配合着安梓柯的动作。她的精神状态还算正常,毕竟在来到国外之前她已经数不清喝过多少瓶红酒了。

   “反正过了今天,就,就可以算是十八岁了,提前喝几杯酒有,有什么关系对吧菲菲~”安梓柯答非所问地岔开了话题,瓶子里的酒被倒空了,安梓柯颇为不满地把瓶子翻转过来,眯起一只眼睛朝瓶口里面看去,在确认了里面没有一滴酒之后悻悻地坐回到椅子上,“没劲,还想喝呢……”她夹起一只鸡翅塞进嘴巴里,几秒钟后吐出两根干净的骨头,“菲菲,今天不准早睡哦,要和我一起看烟火。”

   临近午夜的时候,本应处于安眠之中的城市被惊雷般的巨响和斑斓的光亮唤醒了。洛无菲被安梓柯拽着袖子急匆匆地跑上二楼、冲到宽敞的露台上,一周前她曾被同样的人以同样的姿势拽着跑下这些台阶,跑进一片雪白的世界。

   晚上刮了风,两个人都裹上了暖和的外套,安梓柯在里面穿着她最喜欢的大红色帽衫,洛无菲则穿着深绿色的毛衣。距离晚饭已经过了几个小时,酒精早已扩散到全身各处,在与冷空气的突然接触下排汗过程中止、血液循环减慢,本该及时排出体外的酒精便滞留了下来。洛无菲打了个冷战,把双手搭在露台的围栏上,她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摆。脸颊有些发烫,她本该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醒酒,却在这半醉半醒的意识最为模糊的时候被安梓柯拽了出来,被冷风吹了一阵之后她觉得稍微清醒了些许,但头却变得更加胀痛,烟花绽放的声音在她听来像是隔着一层水一样模模糊糊的,那些红的绿的光芒也杂糅在一起辨认不清。

   但相比起来她的状态还算好的。安梓柯正高举着双臂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天空不停地招手,同时兴奋地嚷嚷个不停,她的袖子长长的盖过了手背,纤细而小巧的手指露在外面。风把她的头发也吹乱了,但她根本不在乎,她正用中文和英文混杂着数天上的烟花。

   “Fifteen……不对,十八,十九,twenty……”

   洛无菲看着她撒酒疯,那对眼眸里倒映出漫天的烟花,她想起平安夜时面前的女孩对她说过的话。

   “……刚才你的眼神,是这几个月以来,最好看的……”

   没来由地,她伸出手帮安梓柯戴上了帽子,帽檐耷拉下来遮住了她的额头和眉梢。安梓柯扭过头来打量她,她的脸颊红得像是新熟的苹果,在小麦色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动人,烟火的光芒照亮了她的侧脸,那双大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她的目光有些好奇,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菲菲!唔啊啊啊啊我数漏了!菲菲!!”安梓柯突然回过神来,她把双手在大腿侧面拍了拍,随后又转回头去继续先前的工作。街上三三两两地站着附近的住户,他们都仰着头看着满天的烟火,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夫妇手拉着手,孩子在家长的身旁跑来跑去……人群突然欢呼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大声倒数,新年快要来了。

   “七!六!五……”安梓柯也兴奋地用中文跟着他们倒数,“二!一!新年快乐!”安梓柯猛地抱住洛无菲,和她一起在露台上激动地跳着,肃穆宏大的钟声从远方顺着街道传来,“Happy New Year”的喊声此起彼伏。安梓柯的双手越过洛无菲的肩头搂住她的身体,她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以及她带着淡淡酒气的温热呼吸。伴随着最后一声钟声的余响散去,不计其数的烟花从远处市中心那座标志性的摩天大楼顶端发射,而后同时在空中盛放,五颜六色的火光把新年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而后那些火光便如流星般拖着长尾向地面坠落,或是在噼里啪啦的连续响声中二次炸开。

   “菲菲。”安梓柯放开了手,眼睛盯着满天的烟花。

   爆响声中她说了什么,声音被盖了过去。

   “安,你刚才说什么?”洛无菲下意识地发问,丝毫没有注意到安梓柯嘴角的坏笑。下一秒,她被安梓柯推到围栏上,她的腰贴着冰凉的围栏,上半身向后倾斜着探出,对方的身体紧紧靠在她的身上,安梓柯的眼神有些朦胧,她有些紧张地呼吸着,气息在低温下化成一团团白色的烟气。

   “菲菲。”安梓柯把双手压在围栏上,封死了洛无菲的退路。

   “安,你……唔唔!唔唔嗯!”在洛无菲反应过来之前,对方的嘴唇已经贴到她的唇瓣上面。她的眼睛惊慌地睁大,安梓柯迷离又充满情意的双眼浮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在她愣神的一瞬,安梓柯已经伸出舌头在她的唇瓣上游走了一圈,湿滑的触感伴随着唾液一同烙印在洛无菲的嘴唇上。洛无菲的双手在栏杆上不断地拍着,她闷叫着表示抗议,发出急促的喘息。安梓柯仿佛读透了洛无菲的心思似的,在她来得及发作或挣扎之前,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她的上唇,随即离开了她的身体。洛无菲局促不安地抿着嘴巴,她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眼神中的惊愕并未消散,又多了几分疑惑。

   “安……”安梓柯唇瓣的余热似乎还残留在她的嘴唇上,洛无菲张了张嘴,却甚至不知道该问什么,而在她愣神的时候安梓柯已经转身向房子里走去。

   “来嘛菲菲,”她扭过头来,露出挑逗般的微笑,“来睡觉呀~”

  

   洛无菲回过神来时已经鬼使神差地躺在了安梓柯父母卧室的双人大床上,她的外套和鞋子被脱掉了,身上其他的衣物倒是一件未少,不过相比起来更值得关注的……

   “喂,安!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安梓柯跨坐在她的腰腹上面压制住了她的身体,她已经脱光了衣服,只剩下黑色的内衣,小麦色的皮肤使她本就苗条的显得更加纤细匀称。

   “来玩呀菲菲~”安梓柯轻轻撩起洛无菲的衣摆,用手指在她的腹部上下划动,“菲菲的肚子好软呀嘿嘿嘿~咯叽咯叽咯叽~”洛无菲感受到对方指尖的运动,上面细小的茧子为她本就敏感的腹部提供了更加尖锐的刺激。“唔哈!安!不哈啊……不要,安啊哈哈!安你快点停下哈哈哈你醉了啊安……咿哈哈!安!!”她扭动着身体,抬起双臂想要把安梓柯从自己的身上推翻下去,奈何那瓶优质红酒的后劲在冷风的作用下麻痹了她的身体,她的双手软软地搭在安梓柯的大臂上,非但没有产生半分推力,反而把洛无菲自己的腋窝暴露在安梓柯的面前。不过对方似乎没有留意到这个破绽,安梓柯正乐此不疲地在洛无菲的腹部挠个不停,她的指甲为了拨弦而特意留了一两毫米,虽然它们被仔细地打磨成圆润的形状,但以一定的角度在皮肤上行过时依旧会产生极度强烈的痒感——“呀啊啊啊!!!安哈哈哈哈快住手啊安!别哈哈哈别挠我的肚子啊安!”

   安梓柯被洛无菲的尖叫扫了兴似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目光从她的腹部移向脸庞,洛无菲急促地喘息着,她的脸颊有些泛红,安梓柯的脸比她的还要红,大概是醉得不浅,她的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就算你喝多了我也不会原谅你唔哈啊啊!”像是不满洛无菲的指责,安梓柯突然在她的腹部和腰部戳了一下,这一微小的动作导致对方的话语被夹杂着笑声的尖叫打断,洛无菲紧紧咬着下唇以防自己失态的笑容被对方看了个遍,而这份努力却在身体又一次感受到痒意时宣告破产。“哈哈哈啊安!你哈哈哈你再挠我的痒痒我要哈哈哈我要生气了!”

   这句话似乎起了一点作用,洛无菲的身体的确没有再感受到痒意,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感受。洛无菲轻轻地打了个冷战,她的衣服正被一点一点地向上翻起,被白色文胸包裹着的双乳裸露出来,安梓柯的手指从洛无菲的侧腹部顺着她的腰线一路向上,一根一根地爬过她的肋骨,停在她的胸部侧面,小麦色的手指和双臂与白皙的躯干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洛无菲的身体窈窕柔嫩,安梓柯的身体则更加富有动感与活力。安梓柯把双手伸向洛无菲的乳房,稍一用力便把那对饱满的球体从并不怎么合身的文胸中解放了出来,与同龄人相比洛无菲的发育确实称得上过分早熟,即将成年的她前凸后翘的程度丝毫不亚于比她年长七八岁的女性,或者说某些女性还要反过来羡慕她的身材,而安梓柯则是毫无疑问的“与洛无菲相比的同龄人”,尽管她的胸围和同学们的数据都差不多,但与面前这个女孩相比总有一种自己身上少了点东西的感觉。

   “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啊菲菲……”安梓柯俯下身子抓住那两团柔软的物体狠狠揉捏了几下,这种程度的侵犯激起了洛无菲的强烈反抗,只不过“强烈”也只是相对于方才的程度而言,她的左手拍打着安梓柯的手臂和手腕,右手则向上伸出想要把安梓柯的脸推开。安梓柯任由那只手在自己的脸上轻柔地推搡,她轻而易举地顶着对方的力量把脸凑到洛无菲的乳房上面,用自己的脸颊和对方的胸部摩挲。

   “安唔嗯……安梓柯你……唔唔,你醉了,快停下……你该睡一觉的安唔啊……”洛无菲无力阻止对方的暴行,她的乳房被安梓柯恣意揉捏着,上面已经留下了几道鲜明的红印,安梓柯把洛无菲的乳尖包裹在自己的双唇之间轻轻地吮吸,她灵巧的小舌在洛无菲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晶亮的痕迹。洛无菲的双臂在大床上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腰肢在安梓柯的压制下只能做出小幅度的左右扭动,尚且保持着自由的双腿在安梓柯看不到的后面上下蹬踢。

   安梓柯的身体突然轻颤了一下,她的动作也由此停顿了片刻,洛无菲突然意识到她比自己早一阵子脱光了衣服,尽管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但现在毕竟是冬天,赤裸着身子在房间里待太久的话也是会觉得冷的。

   “乱撒酒疯会感冒的啊傻瓜……”洛无菲的声音软绵绵的,她挣扎着扯过被安梓柯掀到一旁去的被子草草盖在安梓柯的背上,所幸安梓柯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使得那床厚实的绸面被子能够安稳地覆盖在她的身体上,洛无菲强撑着变得愈发酸软无力的身体把被子整理好,她的意识还十分清醒,但身体却在安梓柯的猛烈攻势下产生着连绵不断的生理反应,热流从胸部向着四肢蔓延开来,把她的挣扎化作与床单的轻柔接触,又汇流到双腿之间的那片私密地带,洛无菲的双腿渐渐减轻了挣扎的幅度,转而夹紧在一起,她的小腿和脚掌在床单上来回磨蹭着想要缓解由上半身带来的燥热,收效却微乎其微。

   安梓柯从洛无菲的双乳之间抬起了头,对方出于关切的举动帮她消除了施暴的最后一点阻碍,洛无菲看着她的脸,被子遮蔽了一些灯光,安梓柯的面庞变得有些晦暗,她的双眼却依旧泛着充满欲望的光彩。

   “差,差不多就这样吧,安……我有点热……”洛无菲把目光移开,不去看那双凶险的眸子。她出了些汗,半是因为燥热,半是因为暖气和身上的衣物。

   安梓柯的舌头在唇瓣上舔了一圈,那上面还残留着洛无菲身体的清香,她扯了扯被角,把自己和洛无菲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手指顺势向下移去,勾住了洛无菲的裤腰。

   “菲菲好敏感呢~”安梓柯的手指接触到洛无菲的髋部时,她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洛无菲看着天花板,对方那张笑眯眯的脸被她的余光收入视野,她抿了抿嘴唇,它们已经有些发干,或者说整个口腔都在名为欲望的火焰灼烧下变得干燥起来。事到如今她已经放弃了和这个借酒撒疯的家伙理论,能做的大概只剩下在自己失去理智时保有最后的一丝矜持——

   “唔嗯!安啊!轻、轻一点安!”她的裤腿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便与身体脱离了联系,隔着被子看不到那双傲人的长腿,不过从洛无菲的反应看来它们显然没有受到优待。安梓柯以某种在限制级影像中常见的手法在洛无菲的大腿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她的指甲轻轻掐进洛无菲的皮肤,食指与拇指一同捏着她的皮肉扭转,洛无菲痛苦地用手足拍打着床垫,她的尖叫声很快便随着自己乳房处传来的湿润触感而低弱下去,当然,如果不是房屋的隔音措施足够到位,大概十几分钟之前就会有正义的邻居找上门来了。安梓柯忘情地把脸再度埋进洛无菲的胸脯,洛无菲的乳尖已经在屡次刺激之下硬挺起来,安梓柯灵巧的舌头围绕着那颗敏感的凸起从各个方向不断地舔舐着,舌尖上的小小肉刺带来的触感纤细而不失尖锐,而与此同时她的双手也并没有闲着,它们抚摸着洛无菲柔嫩的肌肤,从她的大腿外侧横向移至大腿内侧,当那片极为敏感的皮肤受到接触时洛无菲猛地呻吟出声,安梓柯的手指轻柔地在洛无菲的大腿内侧揉压,不时抓挠几下让洛无菲的叫声中掺杂一点笑意。

   洛无菲的头发早已披散开来,脸颊已经变得滚烫,不用看也知道它们是什么颜色,而事实则是好看的淡粉色从她的脸颊一路蔓延到脖颈根部,胸脯上的深红色印记则来自于身上专心吸吮的女孩。她剧烈地喘息着,呼出和吸入的每一口气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安梓柯的动作并没有半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体内积攒的欲望越来越旺盛,她想要夹紧双腿来稍微抵抗或是延缓高潮到来的时间,但在安梓柯的双手不断的抓捏之下连“夹紧双腿”这个念头都成了一种奢望,洛无菲频频仰起头发出短促的娇喘,被安梓柯压制着的腰肢不停地拱起又落下。

   “菲菲你好像不怎么投入的样子嘛,”安梓柯颇不满意地抬起上身打量着洛无菲的神态,“多喊一喊我的名字嘛~要不我来帮帮你?”

   “明明是你一直在主动投入……喂,安!你不会唔唔唔!唔唔唔咳咳!”还没从浪潮般接连不断的快感中抽身出来的洛无菲有气无力地反唇相讥,而突然弥漫在整个屋子中的刺鼻气味让她刹住了话头。安梓柯的手背在身后不知道在做什么,当她意识到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药物时,柔软湿润的白色手帕已经紧紧地覆盖在她的口鼻上面。安梓柯用双手把手帕压在洛无菲的脸上,洛无菲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双手搭在安梓柯的手腕上拉扯,达到的效果却只是使她的双臂微微晃动了些许,而自己却在这运动中急促地喘息了几次,大量的药物随之涌入她的身体。安梓柯再度俯下身去,把自己的嘴唇隔着手帕贴在洛无菲的双唇上面,她的呼吸把药物强行送入正打算屏息的洛无菲体内,与此同时她的舌头也不安分地探了出来,隔着那层纤薄的布料挑逗着洛无菲的唇瓣。洛无菲猝不及防之下吸入了安梓柯吹进她口中的气息,那些温热的气流带着红酒的酸涩味道和药物的腥甜气息,令她不适地干咳起来,双唇感受到安梓柯舌尖的模糊触感,它的摩挲在经过手帕的削弱之后变得几乎不可感知,洛无菲不禁好奇安梓柯会不会尝到麻醉剂的味道。

   是甜的吗……小白兔是不是也这样尝到过……小白兔?安梓柯……好热,乳房变得好热,下面也……小白兔……不,不要,再往上面……安……我好困,小……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安梓柯,再快一……不,别停下来,小白……我……好热……热……

   “唔嗯嗯嗯嗯啊啊——小白兔,不要——”洛无菲尖叫着狠狠拱起腰肢,她的手指扒着床单,又在几秒钟后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似的软绵绵地瘫了下去。她脸上的手帕早在几十秒之前就已经被移开了,麻醉剂尽职地把她被酒精麻痹得七七八八的意识彻底击垮,安梓柯的手指早已不知何时挑开了她的内裤探入那一方禁土之中,伴随着洛无菲呻吟的频率快速地刺激着她的私处,眼下洛无菲已经在生理刺激下昏死过去,它们也识趣地退出了她的身体,粘稠的液体滞留在指尖上,伴随着手指相互摩擦而牵拉出闪亮的丝线。

   “菲菲……真没劲……”安梓柯趴倒在洛无菲的身上,她吸入的药量并不比洛无菲少,能坚持着让她达到高潮已经是极限了。

   “满脑子……都是……小……”

   “……唔哼……”

   “呼……哈……”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已经过去了小半,此起彼伏的轻柔鼾声在亮着灯的房间里交织成通往梦境的绝美序曲。

  

   安·培环·洛·定理-下半

   桌面上的日历翻了又翻,二月的几行日期中显眼地插入了一个淡粉色的数字,旁边还画着精致的玫瑰花。

   “到底要对我的日历动多少手脚啊,”洛无菲把那个数字划掉,示意这一天已经过去,“安……”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上一次看到这个日期的时候洛无菲还在国内,那时她喜欢的那个女孩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去过寒假,只有洛无菲一个人对着空空荡荡的出租房。花瓶里插着女孩临走前送给她的玫瑰花,她给女孩打了电话写了信,却不敢寄巧克力过去,只能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数着那些干瘪的玫瑰花瓣计算女孩回来的日子。

   “情人节这种东西……大概这辈子也轮不到我来过了吧,”洛无菲苦笑着站起身来走出卧室,“千万别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啊,安。”拖鞋踩在木楼梯上吱呀作响,楼下隐约传来机械运作的声音,洛无菲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上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是在她的生日。

  

   ……

   “安,你在做什么?”几周前的那个下午,洛无菲循着刺耳的声音走进厨房,看到安梓柯正拿着电动搅拌器在铁盆里搅动,高速旋转的机器把盆子里的材料搅打成一团绵密的白色。她把有些碍事的长发在脑后编成简单的马尾辫,白色的发丝随着她身体的运动轻轻摇晃。洛无菲扫视了一下工作台,上面摆着面粉、糖粉、巧克力和鸡蛋,垃圾桶里扔着几只空的奶油包装盒。

   “菲菲?你来得正好,”安梓柯把搅拌器放到一边,拿起一旁装着巧克力的碗塞进洛无菲怀里,“我看错了配方,这些多出来的巧克力就归你啦!要把它们全部吃掉哦!”

   “巧克力?可是为什么会多出这么多来啊?”洛无菲的目光还停留在工作台上的食材上,“你打算做饼干吗?可是我怎么没有看到黄油?”

   “哎呀呀菲菲你就不要乱猜啦~”安梓柯冲着她眨了眨眼,又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反正你也猜不到的,不如乖乖在客厅里坐着吃巧克力看电视嘛~”

   “安?不要推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不明就里的洛无菲被安梓柯推到工作台的范围之外,安梓柯用身体挡住身后略显凌乱的食材,对着洛无菲比出一个“嘘”的手势。“菲菲在我做好之前不要到厨房来哦~”安梓柯眯起眼睛笑了笑,随后转回身继续搅打奶油。

   虽然一头雾水,洛无菲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节目的声音盖过了厨房里的响动。她侧过身子朝着厨房望了望,安梓柯还在折磨那盆奶油,天知道她想把它们打发到什么程度。安梓柯给她的巧克力装了满满一碗,洛无菲吃了几块,嘴巴里满是可可豆的苦涩味道。

   “为什么要用黑巧克力啊……”洛无菲吐了吐舌头,“这家伙除了香肠卷之外真的做得出什么能够下咽的东西吗?”她喝了几大杯水才压下嘴里的苦味,电视里的演员对着自己的爱人掏出手枪,洛无菲换了个频道,用双手枕着后颈靠在沙发上,听着主持人播报时事新闻。

   “……备受赞誉的魔术师阿塔米·莫莱诺小姐近日宣布开启全球巡演计划,首站将到访传奇级魔术大师大卫·科波菲尔的故乡……阿塔米小姐以神乎其技的逃生魔术被大众所熟知……”

   洛无菲轻轻打了个哈欠,厨房里搅拌器的声音似乎停了下来,电视的音量变得有些刺耳,她拿起遥控器调小了声音,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值得注意的是阿塔米小姐的巡演列表上居然还有洛城。这座城市以高度发达的商业以及高犯罪率……当地警方表示将加强……”

   ……

   “菲菲?菲菲你睡着了吗?”

   ……

   “喂菲菲,在沙发上这样睡觉会着凉的,困了的话就回房间去睡嘛。菲——菲——”安梓柯的声音伴随着她双手摇晃洛无菲肩膀的动作唤醒了洛无菲的意识。

   洛无菲按着太阳穴睁开了双眼,她的身上盖着一条毛毯,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客厅里开着灯,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由暗橙色转向深邃的蓝黑色。安梓柯还系着围裙,黑色的围裙上面溅满了奶油,她的脸颊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滴奶油,洛无菲轻轻地伸出手去帮她擦拭,淡淡的奶香和水果香气飘进她的鼻腔。

   “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啊糟了,晚饭还——”洛无菲突然意识到自己睡着之后能做出“晚饭”的便只剩下安梓柯一个人,但把晚饭交给她的话……她赶忙站起身来朝着厨房走去,却在迈了几步之后愣在原地。

   餐桌上摆着鸡块、薯条之类的垃圾食品,一大盘烤香肠卷,不过更显眼的是放在桌子中央的圆形蛋糕。洛无菲匆匆走到餐桌旁,那个蛋糕上面抹着一层均匀的奶油,外沿做了细致的裱花,顶部摆放着切成薄片的水果,还洒上了巧克力碎。水果和巧克力中间插着两支浅蓝色的数字蜡烛,数字是“17”,和她的年龄一样。

   “安,这是……”她盯着那个蛋糕看了几秒,又转回头去看安梓柯,后者则以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歪过头去望着天花板,雪白的额发斜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

   “别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安梓柯!”洛无菲佯装生气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颊,“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唔疼疼疼……”安梓柯捂着脸皱起眉头,摆出一副夸张的委屈表情,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菲菲你居然捏我的脸呜呜呜,亏我还炸了鸡块薯条烤了香肠卷呢呜呜呜……”

   “谁在问你那些啊,”洛无菲被她的表演弄得好气又好笑,她用指关节在餐桌上叩了叩,手指直直地对准那个蛋糕,“安,这个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这个就是那个嘛,那个……”安梓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神在洛无菲和蛋糕之间逡巡不定,她摘下围裙,露出里面的衣服,白色的长袖毛衣中央画着大大的红色爱心,“啊呀菲菲你明明都猜到了嘛,还非要我说出来,羞死了……就是……生日快乐嘛……”安梓柯低下头戳着手指,脸颊和衣服上的爱心一样通红。

   洛无菲愣了几秒,而后缓缓坐到桌旁。

   “你怎么知道……”她轻轻地问。

   “那个嘛,找老爸问了一下,毕竟他那里有你的个人信息……菲菲你放心,我可不会拿你的资料去卖钱的!来,喝果汁~”安梓柯像是自言自语着回答了洛无菲的问题,她往洛无菲的杯子里倒满果汁,又跑到厨房里去拿蛋糕刀,洛无菲这时才注意到安梓柯端着果汁盒的左手有些不稳,手掌处缠着几道纱布,不知道是被油锅烫伤了还是被刀划破了。

   “安,你的手……”安梓柯把蛋糕刀递到她的面前时,洛无菲抓住了她的手。安梓柯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洛无菲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手上的纱布,安梓柯的呼吸伴随着洛无菲手指触碰到纱布包裹的皮肤而变得有些急促。

   安梓柯把手收回到胸前,坐到洛无菲的对面,若无其事地往自己的盘子里夹薯条和鸡块。“我没事啦,只是被烫了一下而已,都怪烹饪课的手套磨损得太严重了一点都不隔热。那个老师也真是的,做个蛋糕还要软磨硬泡半天,幸好我诚恳的态度打动了他,菲菲你不知道他有多死板……”

   “安,”洛无菲的双手撑在桌面上攥在一起,她看着安梓柯,强忍着眼角的泪水,朝她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谢不谢的嘛,菲菲喜欢就好啦,”安梓柯把蛋糕朝洛无菲推了推,又变魔术似的摸出一盒火柴来,“来,点起蜡烛,许个愿吧!最好是许‘我想和安梓柯小姐一直住在一起,每天都可以吃美味的香肠卷’哦,嘿嘿嘿~”

   洛无菲擦亮了火柴,几秒钟后明快的橘色火焰在蜡烛的顶端跃动起来,安梓柯适时地关上了灯,傍晚天空的余晖给房间奠定了柔和的底色,稍显昏暗的房间里,两团小小的火光照亮了洛无菲的脸颊,她把双手并在一起捧在面前,对着蜡烛的光芒闭上了双眼。安梓柯坐回桌旁,轻轻地唱起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

   菲菲生日快乐……”

   洛无菲的嘴唇微微开合,淡粉色的唇瓣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剔透饱满,也把她的脸颊衬得更加动人,安梓柯托着腮帮微微歪着头,眼神越过烛火停留在洛无菲紧闭着的双眼上。

   “菲菲生日快乐

   菲菲生日快乐……”

   最后一个音节从她的嘴巴里飘出,洛无菲睁开眼睛,轻轻地吹灭了蜡烛。安梓柯兴奋地鼓掌欢呼,两支熄灭的蜡烛闪烁着余烬,像是两颗星星落在餐厅里。

   “菲菲你怎么哭了?想爸爸妈妈了吗?”安梓柯打开灯,看到洛无菲脸上的两道泪痕,她走到洛无菲身旁蹲下,把双手搭在她的腿上,“国内现在大概在准备过年吧?要不等一会吃完饭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过去?他们也想祝你生日快乐的吧?”

   “我没事……安,我们切蛋糕吧。”洛无菲拔掉蜡烛,举起蛋糕刀切下一角,柔软而不失韧性的蛋糕流畅地分成两块,浅黄色的蛋糕坯被横向切成几层,中间夹着巧克力奶油和罐头樱桃,洛无菲把蛋糕盛到盘子里,又给安梓柯切了一块。

   “这种混搭还真是……”洛无菲用叉子把蛋糕分成两小块,淡棕色的巧克力奶油与包裹在外面的纯白色奶油形成了一种罕见又和谐的混搭,她叉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醇厚的巧克力味道夹杂在香甜的奶油之中,伴随着绵柔的海绵蛋糕在口腔中一同融化,而蛋糕之间的樱桃果肉又丰富了口感和味道,洛无菲闭上了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没见过吧,嘿嘿,这可是我安梓柯小姐的原创!”安梓柯得意地叉起面前的蛋糕吃了下去,“我叫它白森林蛋糕,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创意?哈唔……嗯~真好吃啊!菲菲你每天都过生日吧,我还想吃!”

   “好啊。”洛无菲给自己的杯子倒满果汁。

   “对了菲菲,等一会吃完蛋糕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哦~”安梓柯咀嚼着蛋糕神秘兮兮地说,“你肯定会很喜欢的!”

  

   “说不上为什么

   我变得很主动

   若爱上一个人

   什么都会值得去做

   我想大声宣布

   对你依依不舍

   连隔壁邻居都猜到我现在的感受

   ……”

   几十分钟后,两个女孩并排坐在安梓柯家地下室的台阶上,安梓柯抱着她心爱的吉他,左腿屈在身前,右腿向下伸出,踩在下方几级的台阶上面,她轻轻地扫着弦,她的左手还缠着纱布,按和弦的手指有些不便发力,使得琴弦间传出的音符不那么和谐。不过她的歌声掩盖了这小小的瑕疵,刻意装作有些沙哑的嗓音唱着十几年前的老歌,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洛无菲靠在安梓柯的身上,她的脑袋贴着安梓柯的肩膀。尽管地下室也开着暖气,但温度依旧比屋子里低了不少,洛无菲打了个冷战,风风火火地把她拉进地下室的安梓柯似乎并没有考虑温差的问题,洛无菲的身上只有晚饭时穿着的绒衫,腿上则更是简简单单地只套着一条黑色的裤袜,尽管卖家宣称这双袜子具有各种先进的保暖功能,但在较低的温度之下它还是过于单薄,洛无菲屈起双腿用双手抱着膝盖,大腿和胸腔贴在一起散发出的热量让她稍稍减轻了颤抖的幅度。

   安梓柯也保持着晚饭时的打扮,白色的毛衣和黑色的牛仔裤,一双包裹在白色棉袜中的脚丫从裤脚中伸出。她像是习惯了这种微冷的温度一样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她仰着头对着地下室灰白色的顶棚唱歌,白色的发丝垂在她的肩头、搭在洛无菲的脸颊上,小麦色的皮肤在荧光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灯光也把她的发丝照得更加晶莹,像是半透明的玉雕。

   “……我想带你

   回我的外婆家

   一起看着日落

   一直到我们都睡着

   ……”

   洛无菲闭上了双眼,她并不能理解安梓柯为什么要挑这样一首歌词有些暧昧的歌来唱给她听,但这首歌的旋律确实从第一句就抓住了她的耳朵,遗憾的是她的音准很差,能做的只有应和着歌词的节奏把双脚翘起又落下。她的身体逐渐适应了室温,饭后惯常的困倦感也接在寒冷之后找上门来,洛无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把身体朝着安梓柯又挪了挪,她的脸颊在安梓柯的毛衣上蹭了蹭,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之后便把整个人安稳地依附在她的身上。

   “安,我有点困……”她又打了个哈欠,双眼勉强睁开了几秒之后再度闭上,纤长的睫毛朝着空中卷曲,饱满的眼皮却把那对动人的眸子严密地遮蔽起来,她搂着双膝的手有些不稳,伴随着她的小脑袋彻底失去来自身体的支撑、全部倚靠安梓柯的肩膀来固定位置,那双手彼此分开,落在身体两侧,她的双腿也顺着惯性朝左倒去,搭在安梓柯平放着的右腿上面。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你 靠着我的肩膀

   你 在我胸口睡着

   像这样的生活

   我爱你你爱我

   ……”

   安梓柯降低了音量,洛无菲的双手垂下时她已经把吉他放到一旁,她微微抬起右腿支撑住洛无菲失去力量的双腿,右臂从洛无菲的身后绕过,搂着她的右肩把她朝自己怀里挪了挪,洛无菲的脑袋在重力的作用下顺着安梓柯的肩膀向下滑动,落到她的大腿根部,她的脸颊和鼻子埋在安梓柯的双腿之间,呼吸通路略微受阻使得她原本均匀的呼吸声中夹杂了清浅的鼾声,安梓柯轻轻地抚摸她的头顶和肩膀,洛无菲原本并拢在一起的双腿也顺从着重力彼此分开了一定距离,穿着丝袜的双腿彼此摩擦时发出悦耳的沙沙轻响。

   “……想 简简单单爱

   想 简简单单爱

   ……”

   安梓柯轻轻拍着洛无菲的肩头,她的歌声轻柔渺远,像是母亲在哄孩子睡觉。略显昏暗的地下室里,陈旧的歌声一遍遍地回响,又渐渐被交织在一起的绵长呼吸声所取代。

  

   ……

   那无疑是一份令她记忆犹新的生日礼物,无论是给她的惊喜程度还是它带来的后果——由于在地下室里穿着单薄的衣服睡了半宿,两个女孩在几天之后相继得了感冒,直到几天前才恢复健康。

   只要别再往地下室跑就好了……洛无菲在心里默默祈祷的时候,安梓柯挥动搅拌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几周前的场景仿佛即将又一次上演。

   “菲菲你来得正好喔,快尝尝味道怎么样!”安梓柯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过身来,把工作台上的盘子推给洛无菲。

   “安……为什么又是巧克力啊?!这次又看错了配方吗?”洛无菲看了一眼盘子里的东西之后便皱起了眉头,七八颗圆圆的巧克力静静地躺在盘子里,上面还用白巧克力画着纹路作为装饰,她拿起一颗凑到眼前,“不对啊,今天是情人节,那就是说……”

   “这是安梓柯小姐自己做的巧克力哦!因为没有喜欢的男生可以送所以就做来当零食吃了,菲菲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尝一尝嘛~”安梓柯指了指垃圾桶里不计其数的用来包装块状巧克力的铝箔纸,又朝着工作台的另一边努了努嘴,那里放着一瓶空了一半的朗姆酒,“酒心的哦,内馅特别足,不要溅到衣服——”

   “唔啊!”在安梓柯介绍的同时洛无菲已经咬破了巧克力轻脆的外壳,淡褐色的酒心内馅迸溅出来,滴落她的衣服上形成一道明显的深色印记,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安梓柯?!你为什么不早说啊!这种巧克力送给男生也会被误解成整人道具的吧?!难道你很期待心仪的小帅哥满身酒气的场面吗?!”

   “我很期待的菲菲满身酒气的场面倒是如我所愿地展现出来了呢,”安梓柯露出狡猾的笑容,“怎么样啊菲菲,如果是你的话会不会喜欢安梓柯小姐的特制巧克力呢?”

   “我倒是蛮想学一学的。”洛无菲气哼哼地咬碎残留在嘴里的巧克力外壳。

   “学来送给你的小男朋友吗?远洋快递的话巧克力可是会化掉的哦~”安梓柯把融化的巧克力倒进裱花袋里。

   “我啊,”洛无菲拿起那只装着白巧克力的裱花袋,找了一块废弃的边角料在上面缓缓地挤出纹路,“我的小男朋友在我出国之前就和我分手了。”她的手很稳,棕黑的巧克力上面逐渐浮现出一个“白”字。

   “分手了啊……”安梓柯把巧克力挤进模具里,回头冲着洛无菲吐了吐舌头,“那考虑一下我怎么样呀?安梓柯小姐温柔善良,又多才多艺,做出来的巧克力和蛋糕又那么好吃,是不是特别理想的恋爱对象呀,嘿嘿嘿~”

   “安梓柯小姐啊,”洛无菲捏起那块被她裱了字的巧克力放进嘴里,“免谈~”

   “什么嘛!菲菲真绝情!太过分了!”安梓柯跺了跺脚,“就算要拒绝也稍微委婉一点嘛,好伤心呢!”

   “巧克力很好吃,记得教我哦。”洛无菲转身离开了厨房。

  

   “3月31日,晴

   安梓柯的Offer邮件大概还有五六天就要发过来了吧,不知道她会被哪所大学录取呢。希望一切顺利,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安呢。

   值得庆幸的是从情人节之后安梓柯小姐就没有再做出什么奇怪的行为了……抛开某些行为不算的话。”

   “安,你还要在我的床上躺多久?”洛无菲放下笔,扭过头来有些没好气地发问。

   墙上挂钟的时针和分针都已经指向了最上面的数字,安梓柯已经保持着躺在洛无菲床上的姿态一个多小时了,在此期间洛无菲核对了明天课堂上要用到的资料、复习了功课,并在安梓柯保证不会偷看的前提下修补了近几天的日记。安梓柯把自己带来的枕头竖起来垫在床头,上半身微微抬起靠在枕头上,颇为惬意地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埋头于书桌的洛无菲偶尔回过头和她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安梓柯便露出神秘兮兮的微笑。

   “今天晚上安梓柯小姐又一次‘入侵’了我的卧室,该说我的床对她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吗,这丫头在新年之后和我一起睡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呢。”洛无菲一边续写自己的日记,一边朗诵着上面的内容。

   “啊呀菲菲你自己都说了,我们一起睡觉不是一次两次了嘛,多这一次有什么关系,我可是很听你的话一点坏事都没有做呢。”安梓柯腾出右手摸着胸脯,义正辞严。

   “三番五次凌晨两点半爬进我的被窝、每天都定清早六点四十五的闹钟却只会吵醒我,自己从来不起床、以及夜里把我的被子全都卷到自己身上,应该都不算坏事对吧?安梓柯小姐?”洛无菲撇了撇嘴。

   “嘛,那个……啊,菲菲你看十二点了,你都熬了一个月的夜了,快来睡觉嘛。”安梓柯放下手机把枕头铺平,把自己的身体朝里挪了挪,给洛无菲腾出位置来。她轻轻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床位,示意洛无菲躺到她的边上。

   “这次我大概不用多久就又会被蹬到床底下去吧?”洛无菲合上日记本,舒展了一下由于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说吧,到底为什么要和我睡在一起啊,安?”

   “因为,因为卷卷把我的床给尿湿了呜呜呜……”安梓柯委屈巴巴地撅起嘴巴。卷卷是她的猫,也就是平安夜被她抱来假装成兔子的那只可怜生物,“我的床单现在正在晾衣架上晒月亮呢,而且连床垫都湿了根本没法睡,菲菲你不会忍心让我躺在满是猫尿味道的湿床垫上睡觉的吧?来嘛,菲菲看了一晚上书肯定很累了吧?让安梓柯小姐来给你做一次按摩怎么样?”

   “真拿你没办法啊……”洛无菲摇了摇头,起身坐到床边。安梓柯坐起身子把双手搭在洛无菲的肩膀上,舒缓而不失力度地揉按着洛无菲的肩头和后颈,酸痛的肢体在安梓柯双手的按摩之下逐渐变得松软,由此产生的些许倦意也顺着双肩慢慢包裹住洛无菲的全身。

   安……总是会在这种时候突然伸出手来呢,从我住进来的第一天开始,圣诞节、生日……可是这样我会……很困扰的啊。

   洛无菲叹了口气,朝着床头柜伸出手去想要拿出自己的药和手帕,却突然愣住了。安梓柯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洛无菲的变化,仍在认真地帮她揉捏肩膀,她的双手逐渐下移,轻轻地帮她捶着后背。“不对啊,卷卷平时不是很自觉的在猫砂盆里上厕所的吗,我记得你还特意跟我炫耀过它比别家的猫都听话来着?而且就算你的床被卷卷尿湿了,你也可以去叔叔阿姨的卧室睡啊……唔噫!安?!你又要做什么?!”自顾自分析的洛无菲被安梓柯从身后搂住了腰部和肩膀躺倒在床上,她的双腿则被安梓柯的腿盘绕起来,此时安梓柯赤裸的脚丫正隔着睡裤轻轻地搔弄她的小腿肚。

   “菲菲,你上当了哟,过了零点之后就是四月一号啦!”安梓柯故意发出阴森的笑声,掐了一下洛无菲柔软的腰肢,“你被我骗啦!”

   “唔哈!安,别弄,好痒……就算今天是噫啊!是愚人节,你也没道理对、对我动手动脚哈哈哈哈!”洛无菲扭动着身体逃避安梓柯的抓挠,安梓柯的手指却始终如影随形地紧贴在她的身上,它们戳按洛无菲的腰腹、轻柔地揉捏她的乳房,洛无菲发出夹杂着笑声的尖叫抗议,她的双腿在床上不停地蹭动,安梓柯的双腿伴随着她的挣扎一同移动,她的脚丫撩起洛无菲的裤腿,在她柔嫩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腕上轻轻摩挲。

   “当然有道理啦菲菲,”安梓柯把嘴唇贴到洛无菲的耳畔,“菲菲,我可是真的好喜欢你呢~”她把右手从洛无菲的胸前移到她的嘴边,用食指轻轻抵在洛无菲的唇瓣之间,“来嘛菲菲,张张嘴,跟我一起说,我·愿·意~”

   “我……我才不愿意……”洛无菲小心翼翼地分开双唇以免安梓柯趁机把手指伸进她的嘴巴里,“安,别再搞这种东西了,我对你真的没……唔噫!”

   安梓柯弓起脚背,用脚趾在洛无菲的足底划了一道。“噗呵呵哈哈哈……菲菲你真可爱,在愚人节听到这种话居然也会当真呢,摆出那么严肃的一副样子来是要干什么嘛~”

   “安,你不会以为今天是愚人节,我就会答应你吧?”洛无菲抓住安梓柯抓痒的空隙把呼吸调整得均匀了些。她的声音中还带着残留的笑意,但语气中透露出笑意遮盖不住的淡漠。

   “嘿嘿,毕竟今天说出来的话都是玩笑嘛,”安梓柯并没有意识到洛无菲气场的微小变化,还像刚才一样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搂着她的身体,“反正我是在开玩笑,那菲菲就算答应了也不会当真的对吧?等一下,如果菲菲……”她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拍了拍洛无菲的肩膀,又一次凑到洛无菲的耳畔轻声说,“其实菲菲想要假戏真做的话,我可是非常乐意的呢~不过也不对,其实说不上是假戏……菲菲?菲菲,你是不是也想……”

   “不想,”洛无菲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回答,“安,就算你再问一万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问我,我的答案也还是不想。”她抖了抖肩膀和双腿,把安梓柯的四肢挣开,安梓柯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与洛无菲的肢体脱离了接触,她呆呆地躺着看洛无菲侧卧的背影,嘴巴还停留在上一句话末尾的口型。

   “菲……菲菲,你说什么胡话呢,今天是愚人节啊?什么一万遍两万遍的,安梓柯小姐可是只在今天问这一次哦,你可要想清楚,过期不候喔!”安梓柯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的嘴角仍然挂着向上的弧度,她想再搂住洛无菲的身体,可向前伸出的双手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再和她的肌肤接触。

   “安梓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洛无菲深深地吸了口气,安梓柯看不到她无奈又痛苦的表情,“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你带我去了很多公园和商场,和我一起吃了很多晚餐,一起玩过雪、烤过火、看过新年的烟花……”她每说起一件事,安梓柯的眼睛便亮起一分,记忆中那些美好的画面伴随着洛无菲的声音依次在她的面前闪过,“你给我做了生日蛋糕,还特意带我到地下室去唱歌,这些事情我都记得……”

   “对啊对啊!菲菲我——”安梓柯拼命地点头,她的声音再度变得欣喜起来。

   “安,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很抱歉,只有这件事,”洛无菲发出沉重的叹息,“只有这件事我没法答应你。”

   “……”

   “安,对不起……”洛无菲把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弓起身子, “我已经……没法喜欢别人了。”她紧紧地抿着嘴角,那个总是有些驼背的女孩,那个怯生生地拉着她的手的女孩,那个每次都把最爱吃的菜给她留着的女孩,那个无数个夜晚被她搂在怀里的女孩……酸楚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安梓柯并不知道,或者说只有洛无菲自己知道,在她人生的十几年里,只有那个女孩带给过她一切,又把一切从她的身边带走。

   安梓柯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但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服输地朝前看去,“可是,可是菲菲!我们在新年夜还——”她仿佛找到了说服自己的证据,声音再一次变得富有活力,“对啊!我们那个晚上都做了那些事了,菲菲应该接纳我了!菲菲一定是在考验我!你在检验我的决心对不对!”

   “安,那晚我们都醉了,”洛无菲的嘴角露出苦笑,“我知道在那之后你的心情变得不一样了,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之间不会有那种关系……”

   “……”安梓柯没有说话,轻轻的啜泣声从洛无菲身后传来。

   “安……”洛无菲想要说些什么来结束这个糟糕的话题,或者干脆拿出药物来用强硬的手段让她们赶紧进入夜晚。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抽泣着的安梓柯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什么啊,还以为,还以为菲菲愿意和我一起吃香肠卷,和我一起唱歌,和我一起逗卷卷玩……和我一起睡觉……原来菲菲满脑子想着的根本都是自己的老相好吧?!”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一句歇斯底里的嘶吼。

   “……”

   “根本就是这样的吧?!从刚搬来的时候就一直在念叨什么小白兔小白兔的,连和我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做那些事情的时候,菲菲叫的都还是那个什么小白兔的名字!”洛无菲保持着沉默,安梓柯的脸上渐渐露出有些扭曲的笑容,“和别人上床的时候想着另一个人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啊!果然小白兔的床上功夫比安梓柯小姐更好呢,让菲菲身处异国他乡都能念念不忘呢!”

   “安梓柯,你说够了没有。”洛无菲的声音有些冰冷。

   “菲菲可真走运啊,有这种让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前任。我也好想见一见,好想体验一下小白兔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快——”

   “安梓柯!你说够了没有?!”洛无菲也咆哮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不过是我的房东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感情说这种话?!你有什么资格觉得我一定会喜欢你,有什么道理觉得只要自己对别人足够好就一定能被对方喜欢?你以为和别人睡了一晚就情定终身了吗?你还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吗安梓柯?!如果这种荒谬的事情也能当真的话,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妓女无家可归?!你说啊!”

   “……菲菲……”安梓柯从床上慢慢地坐了起来。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余怒未消的洛无菲有些发狠地补了一句。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安梓柯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卧室的门口,她的背影有些憔悴,柔顺的白发也在方才的争吵中被她甩得乱糟糟的,披散在脑后。

   “洛无菲,”安梓柯扭过头来,她的眼睛肿肿的,眼球布满血丝,“这是我听过最烂的愚人节玩笑了。”

   洛无菲张了张嘴,安梓柯已经替她关上了灯,走出了她的卧室。房门在她的身后轻轻关闭,只有哭泣的声音顺着门缝飘进漆黑一片的房间。

  

   洛无菲昏昏沉沉地走出卧室,走廊空空荡荡的,安梓柯的房间虚掩着门,不知道房间的主人是不是还赖在床上。

   她昨晚睡得很差,和安梓柯争吵的场景一直在脑海里回放,她频繁地醒来,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只能听到自己急促而不安的呼吸声,身旁的床上没有人躺着,平日里有些拥挤的床此刻却显得空空荡荡的,她记不清昨晚用了多少次药物,不记得每次究竟睡了几个小时或者几十分钟,覆盖在脸上的毛巾一次比一次湿润,闷咳的声音越来越痛苦……

   再这样下去也许会死掉吧,最后一次睡着之前洛无菲这样想着,不过死掉的话也许会更轻松一点……

   “安?你还在睡觉吗,安?要迟到……”洛无菲习惯性地走到安梓柯的卧室门口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房间里没有人,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晨曦穿透厚实的布料,给米色的窗帘点缀上星星点点的金色亮斑。卷卷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在洛无菲的裤腿上蹭着身子,喵喵地叫着。

   “这样啊,”洛无菲对着静悄悄的房间露出苦笑,“原来你能早起啊,安……”她沿着楼梯缓缓下行,空无一人的客厅缓缓展露在她的面前,餐桌上残留着面包碎和鸡蛋液,碗架上的白瓷盘子还挂着水珠。她很久没见过安梓柯自己吃早饭了,直到昨天她还叫安梓柯起床、做两个人的早餐,这个清晨屋子里却只剩下她一个人,挂钟咔哒咔哒地走着,阳光照在桌子上,玻璃花瓶投射出斑斓剔透的影子。

   洛无菲给自己热了面包和牛奶,坐到餐桌的另一端。楼梯上传来细碎的响动,洛无菲下意识地回过头,没有人站在那里,只有通体雪白的小猫和她四目相对。

   “又是……”洛无菲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面包, “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总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安……安,对不起……快出来啊……”

   她吃完了早餐,拎着书包站在门外,十几秒之后依旧没有人匆匆忙忙地从某个房间向门口跑来,洛无菲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

   安梓柯的消失行为持续得比洛无菲预想的还要久,当她放学回到家的时候房门依然紧锁着,而往日的这时安梓柯应该已经回到家倚在沙发上看电视了。夕阳伴随着狭长的人影一同投射在地板上,空无一人的房子和洛无菲走时一样安静。淡粉色的拖鞋歪歪斜斜地丢在玄关,卷卷趴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打着呼噜,厨房里的水龙头一滴滴地漏着水,洗干净的盘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碗架上。

   安梓柯没有回来。

   “这算什么……”洛无菲把书包撇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拨通了安梓柯的号码。听筒里传来一串忙音,她又拨了几次,起初还能听到忙音,再之后安梓柯干脆关了机。“哪有房东把租户一个人留在家里自己在外面音讯全无的啊,”她好气又好笑地放弃了联络安梓柯的念头,给安梓柯发了一条短信,又在她的语音信箱里留了言,“好歹也说一声要不要回来吃晚饭吧……”

   “安,你还在外面吗?如果你不回复的话我就默认你会回来吃晚饭了喔?”时针的数字指向了5,洛无菲用肩膀夹着手机,从冰箱里拿出蔬菜。

   “安?”房门响了一声,枕着手臂趴在餐桌上的洛无菲抬起头,看到叼着空食盆的卷卷。

   “安,快回来吧……这么晚了,你应该很饿了吧?”晚上八点二十九分,窗外的路灯把橘黄色的光打在晃动的树影上,洛无菲把晚餐收进冰箱,她的碗里还剩着大半碗饭,菜也几乎没有动过。

   “安……你在哪啊……”洛无菲把脸颊埋在臂弯中,长长地叹了口气,“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快回来吧……”

   洛无菲被房门关闭的响声惊醒,客厅里黑漆漆的,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了,她甚至没有印象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安?是你吗安?”她模糊的视野中映出一个苗条的人影,那个人影站在楼梯边,没有说话。

   “安?你吃过晚饭了没有,我——”洛无菲匆匆忙忙地打开冰箱取出剩饭剩菜,那个人影却已经顺着楼梯向上走去。

   “安!等一下,我给你做了——啊!”黑暗之中盘子从洛无菲的手中滑脱,清脆的破碎声在厨房与客厅之间回响。

   “……”人影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着。

   “安,对不起……我会收拾干净的……啊!嘶——”洛无菲打开手电筒,无声地蹲下身来捡拾地上的碎瓷片,尖锐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指尖,红色的血、琥珀色的汤汁与透明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形成诡异的颜色。

   “这一次破例不用你赔钱。卫生间里有酒精棉和纱布,去处理一下。”安梓柯轻轻地开口,“消毒的时候别叫太大声,我还要休息。”

   “什……安,安!等一下……我还没有……”洛无菲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朝着安梓柯伸出手去,嘴巴张着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快点去,别在下面添乱。”安梓柯的声音微微抬高了几分,洛无菲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抓着手腕走上楼梯。两人擦肩而过时,洛无菲停了下来。

   “安……对不起……是我不好……”

   “走吧。晚安。”安梓柯轻轻地叹了口气,朝着楼下走去,她打开灯清扫地上的垃圾,洛无菲看着她的身影,那白色的发丝似乎更加苍白了几分。她想叫安梓柯的名字,却终究没有开口。洛无菲走进卫生间,酒精流过赤裸在外的皮肉产生出灼烧般的剧痛,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泪水无声地在她的脸颊滑落。

  

   ……

   “安?是你吗,我……”

   洛无菲走出卧室,屋子里静悄悄的。她与安梓柯的生活已经大约两周没有任何交集了,每天早上不到七点出门去学校、晚上在24小时书店或是快餐店坐到大概十一点才回家,洛无菲起初还坚持着等她回来热一热晚餐,但自从某一天安梓柯表示自己不再在家吃晚餐之后,连这份等待也失去了意义,她只能躺在自己的床上,直到听见安梓柯走进卧室,才能放心地睡下。

   弄清安梓柯的新作息规律之后洛无菲每个晚上都会把第二天的早餐帮她提前准备好,安梓柯每个早上都能在餐桌上看到精致营养的食物,洛无菲不说,她也不问。安梓柯在家里活动的时间越来越短,找不到主人的卷卷便交由洛无菲照顾,安梓柯每晚回到家,卷卷的食盆和水碗都洗得干干净净,猫砂盆里也没有半点脏东西,洛无菲不说,她也不问。

   “听错了啊……”洛无菲有些沮丧地回到卧室里,“就算是周五也不想早点回家吗,安……”她叹了口气,坐到书桌前。书桌的一角摆着一只相框,里面装裱着她最珍视的,和那个女孩的合影。“小白兔,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原谅我吗?”洛无菲苦笑着抚过那张相片,她戴上了耳机,静静地看起书来。

   “妈妈!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房门被用力推开,安梓柯的手里捏着一只厚实的信封,眉眼之间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是真的!我当然没骗你,整个州最出名的大学诶!”安梓柯握着手机四下环视了一圈,客厅和餐厅里都没有人,地上摆着蔬菜,似乎还没来得及放进冰箱。她皱了皱眉,故意提高了嗓门,“米亚哈州州立大学,科学系,心理学专业哦!那可是我最想去的专业哦!而且就在我们家附近,不用住宿舍也不用另外租房子,可方便了!”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打开免提,一边大声向妈妈夸耀着,一边把蔬菜收好,“对了,老爸呢?叫老爸来嘛,我要跟他也分享一下~”

   “梓柯,什么事这么开心啊?”男人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响起,“我好像听到你和你妈妈说什么录取通知书?”

   “是米亚哈州州立大学哦!”安梓柯抓起手机跑到二楼,她停在洛无菲的卧室门口,倚在门廊的围栏上,大声地重复了一遍,“科学系,心理学专业,我最想去的专业!”

   “恭喜你啊梓柯,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扬声器里传来欣慰的声音。

   “为了庆祝拿到录取通知书,今天我要吃好吃的,吃好多好多好吃的!”她直起身子面对着洛无菲的卧室,对着手机兴奋地喊了起来,然而房间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安梓柯沉默了几秒,脸上兴奋的笑容消退了几分。

   “梓柯,进了大学之后可要更加努力,既然学了最喜欢的专业就要做出点成绩来,对了,洛无菲呢?她是不是也收到通知书了?”安梓柯的父亲突然想起租住自己家房子的女孩。

   “菲……洛无菲啊,”安梓柯撇了撇嘴,面前的那扇门没有任何要打开的迹象,“好像是同一所学校来着,她去了商学院吧,谁知道啊。”

   “柯柯啊,你是不是跟洛无菲闹别扭了,你俩不是很要好的吗?”安梓柯的妈妈接过了电话,“妈妈跟你说出国在外有个好朋友可是很重要的,又是同一个高中同一个大学的,以后相互帮忙的机会可多着……”

   “妈妈,我们俩没……”安梓柯关掉了免提,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书桌前,“哎呀,真的没闹别扭,就是……没有,真的没有……哎呀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的,嗯,我也爱你,啾咪~”

   “没有……我们怎么会……闹别扭呢……”安梓柯轻轻地笑着,故作轻松的表情渐渐崩塌。她趴在书桌上看着桌角的那只相框,里面歪七扭八地塞着她给洛无菲拍的照片,以及她们两人的合影,那些照片有在公园或商场的摆拍,也有趁洛无菲不注意的偷拍,她发呆时的侧脸、睡熟的脸、搂着卷卷亲它的耳朵的脸……她伸出手去摸那只相框,手指止不住地发颤。

   “安?刚才是你吗安?你回来了吗?”洛无菲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我听到外面好像有声音所以——”

   房间的门突然打开,洛无菲的手还悬在空中,安梓柯看着洛无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惊喜和不安,她的眼眶周围浮着淡淡的黑眼圈,不知道有多少天没休息好了。

   “安,我、我听到有声音才……”洛无菲有些语无伦次,“你吃饭了吗,我买了菜回来……你今天不去书店了吗……”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安梓柯的身体,仿佛只要稍微移动一下视线,安梓柯就会从她的面前消失。

   “我拿到offer了,米亚哈州州立大学,”安梓柯把手里的硬纸递给洛无菲,“感觉在哪里听过这所大学的名字。”

   “米亚哈?!真的?!那我们不就……”洛无菲看着那张纸上的文字,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抬起头看了看安梓柯的脸,嘴角的笑容又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起来。

   “是啊,这样就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了,”安梓柯的嘴角不露痕迹地扬了扬,她瞥了一眼洛无菲的黑眼圈,轻轻地叹了口气,“都是因为你,卷卷现在根本不进我的房间也不跟我玩。”

   “诶?”洛无菲一时间没有明白安梓柯的话。

   “从今天开始还是在家吃饭好了,省得连我的猫都不认我。早起也完全不符合安梓柯小姐的风格,以后这项计划也取消了。”安梓柯看着洛无菲疑惑的表情,把自己的意图说得更直白了些,她偏过头去不看洛无菲的眼睛,用手指绕着垂在自己肩头的发梢。

   “安?!你是说……那,那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吗,我这就去给你做,庆祝一下你拿到offer!”洛无菲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她拍了拍手,转身朝楼梯走去。

   “洛无菲。”

   她喊了一声,洛无菲转过身来,安梓柯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她大声地问,声音微微颤抖,“你说……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不叫我菲菲了吗?”洛无菲露出微笑,她的身影于脚步声中消失在楼梯尽头。

  

   在那次小小的插曲之后,春天很快迎来了自己的末尾,两人的生活与关系以一个新的起点重新开始,炎热的夏天也随之而来。一切似乎都在步入正轨……如果没有那个日期的话。

   桌面上的日历还没有翻到新的一页,6月11日,一个属于昨天的数字。

   手机的日期也刻意调慢了一天,定格在6月11日。

   去年的那一天,她早早地从学校离开,跑到附近最大的超市里面采购。

   “小白兔最喜欢吃红烧肉了,只有在这家超市里面才能买到最好的五花肉呢,”她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在展示着肉类的柜台前仔细挑选,“啊,鸡腿也买一些好了,上次给小白兔做炸鸡腿还是一个多月前呢……”

   那一天之前的周末,她搂着女孩温软的身体,把鼻尖埋在她的颈窝,轻轻地嗅闻那股棉花糖一样好闻的体香。她伴着女孩轻柔的呼吸声,从枕巾上捏起几根纤细的黑发,这应该是所需的最后几根了,之后只需要再花上一两个小时,她为自己和女孩编织的同心结就要完工了。

   那一天前两周,她特意托人购买的手帕终于送到了,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那片纺织物,介于棉纺品与类似丝袜的化纤制品之间的顺滑又柔软的触感透过手指传达到大脑。

   如果是小白兔的话,肯定会舒服得叫出声来吧?

   如果是小白兔……

   如果小白兔还……

   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11日,如果日历永远都不会翻到12日,永远都不会有6月12日的话……

   她不想让自己看到今天的日期,但属于这一天的东西却强横地违背着她的意愿一一找上门来,声音、画面、动作。疼痛。

   “……爱也好,眼泪也好,身体也好,只有姐姐才能,别的人全都不可以,他们对小白来说都完全不重要……”

   全都不行……

   不,小白是我的……是我的……

   “姐姐不会离开的,姐姐是小白兔的,全部全部都是……”

   全部,所有的一切……小白兔,是我的……

   “啊啊啊……”洛无菲发出低低的吼叫,她的左手抓着自己的发根,右手死死地抠着胸口,像是要把心脏从胸腔里挖出来似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角溢出,打在平放在书桌上的相框上面。

   那张相片是什么时候拍下来的?应该是春天吧?她们都穿着好看的裙子,骄傲地露出白皙的双腿,女孩的头发编成粗麻花辫垂在颈侧,洛无菲的长发披散,戴着一只红色的发卡。那天的天气很好,不像今天。窗外的树枝正被狂风席卷着飘摆弯折,碎纸片和树叶在风中像飞鸟一样盘旋。灰黑色的云彩从不知何处翻涌上来,覆盖了整片天空,街上早已看不到散步的居民,附近房子的窗户也被严严实实地关上。

   “外面要下雨了啊,”洛无菲走到窗边轻轻地说,玻璃上倒映出她雪白的牙齿和苦涩的笑容,“你那里也到雨季了吧?要记得带伞啊。”

   “你以前总是忘记带,总要姐姐去接你……”

   “走到窄的地方,我们就一前一后地走,姐姐走在前面帮你弄清楚哪里的积水比较浅,你走在后面拽着姐姐的衣角……”

   “小白兔,”洛无菲用右手紧紧地把相框搂在胸口,把左手按在玻璃上面,“姐姐好想你,姐姐真的好想你啊……”她的左手缓缓合拢,指甲划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响声。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洛无菲朝着门口扭过头去,安梓柯站在门边,双手环抱在胸脯下面,侧倚着门框。她的右腿微微屈起,脚尖点在地上,露出一点点藏在裤腿和拖鞋之间的、被白色棉袜包裹着的脚丫。

   “菲菲……你还好吗?”安梓柯歪了歪头,“我可以进来吗?”

   洛无菲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着怀里的照片,手指在相框上轻轻摩挲。

   “那我进来咯?”安梓柯轻手轻脚地走进洛无菲的卧室,洛无菲像是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一样,直到安梓柯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菲菲,照片上的……是那位小白兔吧?”安梓柯试探着开口,她说出“小白兔”三个字的时候,洛无菲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眉眼之间溢出明显的惊讶和尚未消散的怀念,以及这些复杂神情掩盖不住的憔悴。

   洛无菲盯着安梓柯看了几秒钟之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的双眼变得清澈了些许,像是刚从一场大梦之中醒来。她把那只相框翻过来扣在怀里,把双手覆在上面,安梓柯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她把双手搭在膝盖上面,微微仰着头看着洛无菲的脸庞。安梓柯的嘴唇几度微微分开想说什么,又有些不安地抿在一起。她看了看洛无菲有些发红的眼圈,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手掌在膝盖上轻轻拍了拍。

   “菲菲你最近一直很难过的样子,是不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你想小白兔了吗?要不要给她打个电……”安梓柯伸出手去想要触碰洛无菲的手背。

   “不,安……我没事,我没事……”洛无菲下意识地向后躲闪,把怀里的相框搂得更紧了些。

   “菲菲和小白兔之间有什么难忘的事情吗?”安梓柯的手在空中悬了几秒,而后搭在自己的胸脯上,“如果菲菲愿意讲给我听的话,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不,不行,小白兔,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洛无菲的身体贴在窗户上,她的眼神有些惊慌,双眼不停地眨着,躲闪着安梓柯的目光。

   安梓柯往后退了一步给洛无菲留出一些空间,她拉过椅子支撑着身体,双手在胸前交握在一起。“菲菲,我知道你这几天的心情都很糟糕,我也知道我可能根本不够资格了解你的故事……”她直直地看着洛无菲的双眼,声音有些发颤,“但如果你觉得伤心的话,说出来可能会不那么难受,如果你不希望我听到的话你也可以跟卷卷说……”

   “小白兔,不,只有我才能……我的一切,我的……”洛无菲像是没听到安梓柯的声音一样自顾自地低语,表情时而温柔时而痛苦,她蹲下身抓着自己的头发,抽泣着叫着小白兔的名字。

   “菲菲!菲菲你清醒一点,菲菲你看看我,”安梓柯看着洛无菲陷入回忆的漩涡之中,赶忙凑上去扶着她的双肩轻轻摇晃起来,事到如今她已经顾不得考虑这种行为是否越过了两人之间的界线,如果她不做点什么的话洛无菲搞不好会疯掉,“你看看我啊菲菲,我是安梓柯啊,你不记得我了吗?安·梓·柯!给你做过生日蛋糕、情人节巧克力的安梓柯!我知道小白兔对你很重要,但菲菲对我也很重要,菲菲你快点振作起来,你别吓我啊菲菲……”安梓柯不断地举出两人曾经做过的事情,那些洛无菲愿意或不愿意提起的经历,希望能把她的意识拉回现实之中,她毫不顾忌地说着最直白的心里话,即使洛无菲醒来之后会责骂她、会再和她吵一架。

   而洛无菲却只是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和她朝夕相处了三百多天的女孩,她对安梓柯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婆娑的泪眼看着安梓柯的脸,眼泪伴随着她身体的轻轻摇晃落在地上,她喃喃地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大。

   “下雨了,下雨了……”

   “菲菲?”安梓柯听到了她的声音,同时也听到了沙沙的雨声。她抬起头看向窗外,雨丝绵延不断地落下,像一道幕帘一样把视野变得模糊,分明还是傍晚,浓重的黑云却把阳光彻底隔绝起来,黑漆漆的像是已经入夜了一样,街边的路灯一闪一闪的,橘黄色的灯光映照出发白的雨幕。

   “下雨了……小白兔没有带雨伞,小白兔……”洛无菲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不停地说着重复的话。

   “菲菲?菲菲你要去哪?”安梓柯被洛无菲轻轻推开,“你不会要出去吧菲菲?菲菲!”她跟在洛无菲的身后,在她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拽住了她的手臂。洛无菲扭过头看了看安梓柯的手,她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甩动手臂挣脱,继续朝着门廊走去。

   “小白兔,姐姐来接你,姐姐这就来接你……”

   她还没迈出一步,就被安梓柯从身后箍住了腰肢,安梓柯瘦瘦的身体爆发出极不相称的力量,她抱着洛无菲想要退回到房间里,洛无菲的双腿在地上蹬踢着,两个人的重心不稳,一同跌坐在地板上。

   “菲菲你别出去,外面的雨那么大,你现在出去很危险的菲菲!”洛无菲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安梓柯则把上半身躺平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扣在一起,想要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把洛无菲拴在房间里。洛无菲蹬着地面想要借力站起身来,安梓柯抬起双腿压在洛无菲的大腿上,整个人像一只树懒一样攀附在洛无菲的身体上。混乱的挣扎持续了四五十秒,洛无菲掰着安梓柯的手指,用肘部顶她的胸口,她暴怒地吼叫着,黑发散乱地摆动,遮住了安梓柯的视线,发丝飘进安梓柯的嘴巴。

   “菲菲你冷静点啊,是我,我是安梓柯啊!”安梓柯的手背上凸起绀青色的血管,挣扎中她们的位置从门口逐渐移向门廊,又回到房间里面,安梓柯看了看位于自己身后半米左右的睡床,如果她能再爆发一次力量的话,至少把洛无菲弄到床上去,会比在地面上更容易控制——

   窗外的天空突然被光芒点亮,安梓柯下意识地回头,看到苍白的闪电如倒生的树杈般爬满云层。下一秒,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好像有一门巨炮贴着她的耳朵开火一样,甚至连房子都在雷声中微微颤抖。安梓柯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紧扣着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几分,而当她意识到自己犯了无比严重的错误时,洛无菲已然脱离了她的控制。她感到自己的肺部被什么东西猛地顶了一下,尖锐的痛感使她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畅,疼痛使她的视野中冒出了斑驳的光点,恍惚之间她看到房间的灯光在雷电之下闪灭了几次,而后归于一片黑暗,洛无菲把右膝压在她的腹部,她听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翻找东西的声音。

   “菲菲,你要干什么……”安梓柯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听到有什么液体在她的上方不远处流动,随后她闻到了熟悉的酸甜气味,“菲菲,等、等一下,不要,菲——唔唔!咳咳咳咳……”

   过分湿润的毛巾被狠狠地覆盖在她的脸上,洛无菲用左手压着毛巾的同时把自己的右臂压在安梓柯的锁骨上方,巨大的力道让她连抬头的动作都无法做出。洛无菲根本没有等药物被毛巾吸收,也没有考虑自己究竟在黑暗中倾倒了多少药物,在手掌的压力下冰凉的液体直接涌入安梓柯的嘴巴,就像是把药物硬灌下去一样,喉咙与药物接触的一瞬间,安梓柯便猛烈地咳嗽起来,呛水的感觉与药物刺激黏膜的灼热感同时袭来,她本能地想要通过吞咽来减轻不适感,却恰恰饮下了大量的药液,喉咙里像是被一千一万根针刺着,她在呻吟的同时难受地干呕起来。视野里看不见洛无菲的脸,只能依稀看到覆盖在自己面部的一抹白色,以及模糊的人影,雨声、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和洛无菲夹杂着低吼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

   “我的小白兔,我的……她给了我一切,她让我想要用所有去保护她……所有的爱、所有的眼泪,都只能是给她的……”

   “……唔唔唔……”

   安梓柯的双腿在地上蹬踢,拖鞋早已不知何时被她甩掉了,棉质的长裤和袜子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这种微乎其微的挣扎只能给安梓柯带来一点心理安慰罢了,她的双腿早已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起整个身体,这些无效的动作反而消耗着宝贵的体能,使倦意更加迅捷地把她的意识拖向黑暗。

   她把手搭在洛无菲的手腕上。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力气抬起双臂把洛无菲推开了,方才对洛无菲的压制以及正在进行的无用的挣扎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吸入的药物又加剧了她力量的消散,她一边掐着洛无菲的手,一边轻轻地拍打她的手臂。

   菲菲,你还记得吗,你说如果我觉得受不了了的话,就掐你的手……

   “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爱我,老师们装作笑脸相迎,女生们说我在家里养男人,男生们透过校服猜我的内衣颜色,爸爸妈妈对我来说只是很少响起的电话铃声……”

   菲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我有点难受,我觉得好热……

   “只有小白兔关心我,小白兔爱我,我也爱小白兔,只有面对着她的时候我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只有我才能爱她,她只能是我的……”

   菲菲,我困了,我可不可以……先……睡一会……

   身下的地板仿佛变成了柔软的棉花,安梓柯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变得轻盈,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缓慢,耳边洛无菲的低语已经难以分辨,只有沙沙的雨声涌入耳中,仿佛天上地下都是永不断绝的雨丝。

   菲菲,快振作起来……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供电恢复了,洛无菲看清了安梓柯的脸,和她眼角流下的泪水。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毛巾和安梓柯半睁着的已经几乎翻白的双眼,猛然清醒了过来,惊慌地把毛巾丢在一边,俯下身去听安梓柯的呼吸。

   “菲……菲,不要……出去,”新鲜的空气稍微唤回了安梓柯的神志,她的声音很轻,“求你……别出去……”

   洛无菲把安梓柯抱到床上,安梓柯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却被洛无菲后退着闪过。

   “安,对不起,对不起……”洛无菲踉踉跄跄地退到门口,她把后背紧贴在门上,胸脯伴随着深呼吸而急促地起伏,“外面,外面下雨了……”她的目光在逐渐睡熟的安梓柯和窗外的狂风暴雨之间徘徊不定,但最终她还是冲出了房间,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长裙。

   暴雨早已摧毁了城市的排水系统,路面上满是积水,来往车辆的雨刷器飞快地挥动着,金色的灯光刺穿雨幕,车轮溅起半人高的水浪。狂风把街边的树木吹得狂舞起来,那些深绿色的叶子在黑暗中无法被认清颜色,它们连同着树枝一起被风吹断,落在路旁随着水流起起落落。

   洛无菲在雨里跌跌撞撞地前行,积水漫过她的脚面,浸透了她的鞋子。大风像是能把她吹倒似的,她红色的裙摆高高地飘起,像一朵盛放又濒死的玫瑰,她用左手压着裙摆避免走光,右手横在视野前方遮挡着雨丝,四下张望的眼神茫然无助。她没有穿雨衣也没有带伞,雨水很快便把她整个人彻底打湿,轻薄的长裙变得有些沉重,粘附在皮肤上,她撩起黏连在一起的发丝,把它们拢到耳畔。

   “小白兔,你在哪啊……小白兔,跟姐姐回家吧,小白兔?”洛无菲在雨里叫着,街上并没有人,但她似乎总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背影消失于街道的拐角处。她跟着那个背影跑过不知多少条街巷,她的双脚踩过被积水覆盖的砖石,钢制的下水道上泛起漩涡,垃圾和被大风吹落的枝叶混杂在一起漂浮在水面上。洛无菲看到那个身影停了下来,她正想跑上前去,一辆汽车疾驰而过,飞溅的积水泼洒在她的身上,她尖叫着向后倒去,跌坐在满地的水中。冰凉的雨水浸没她的裙摆和双手,积水顺着她的裙摆灌入,她的屁股和大腿根部都变得湿漉漉的,寒冷从四肢一路向上蔓延。

   她扭过头去看,街上空空荡荡的,看不到任何人影,她抬起双手,掌心由于刚才的跌倒而布满细小的擦伤和淡淡的血痕,她把脸埋在双手之中轻轻地啜泣,雨水流进她的嘴里,凉凉的,带着泥土的腥味。

   “小白兔,别走……”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她的双手缓缓下移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好害怕……”

   好冷啊,从心底里觉得冷,整个身体都颤动起来,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脚趾紧紧地扒着鞋底,却没有半点站起来的力气。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路边的人行道上,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把她孤零零的身影映在浑浊的水中。

   闪电划破阴云,而后炸雷惊响,附近停放的车辆都被这巨响的震动触发了警报,洛无菲尖叫着低下头捂住耳朵,嚎啕大哭起来。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这么放肆的大哭吧,没有任何人会听到,也没有旁人的感受需要顾虑,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下来,雨下得更猛烈了,雨点像小石头一样砸在她的身上,很疼。她扭动着肩膀徒劳地躲避雨滴,哭得像个和妈妈走散了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落在她身上的雨突然变小了。洛无菲抬起头,凌乱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一把黑色的大伞,和女孩白色的头发。

   “菲菲,如果我穿的是裙子的话,我一定会报警说你偷窥我哦。”安梓柯蹲下身子伸出手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安,你怎么……”洛无菲茫然地看着安梓柯,她抹去眼角的泪水,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哭得太多引发的幻觉。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在这呀?”安梓柯把雨伞换到左手撑着,用右手把洛无菲从地上拉了起来,“路上再告诉你吧,再在外面淋雨你会着凉的。”她牵着洛无菲的手沿着回家的路慢慢地走,脚上的雨靴在水中踩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洛无菲任由安梓柯拉着她前进、转弯,她的头低低地垂着,视野中露出自己穿着凉鞋的双足,脚趾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安梓柯看起来很开心,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

   “菲菲你知道吗,我刚一出门雨伞就被风吹坏了,还好老爸特意准备了一把大伞来应付这种糟糕的天气……”安梓柯拉了拉洛无菲的手让她和自己靠得近了些,她握着伞柄转了几圈,雨水从伞盖的边缘斜斜地飞出。

   “你看那边,那是我们周末常去的公园,我们在那荡过秋千,菲菲你的腿太长了,坐上去之后脚已经够到地面了。”安梓柯朝着路旁扬了扬下巴,黑暗中隐约可以看见公园的栅栏和秋千架的轮廓。

   “马路对面那户人家种了一棵樱桃树,再过两三周樱桃就熟了,可惜下了这么大的雨,应该有好多樱桃都被雨打掉了吧?”

   “刚才那条小巷子里有一只流浪狗,我们给它喂过香肠卷,你说要把它抱回家里养着,省得冰箱里的香肠卷永远也吃不完。”

   洛无菲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安梓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洛无菲离开了雨伞的遮蔽,雨点很快又浇湿了她的身体。

   “我还以为菲菲会去那些地方怀旧一下呢,没想到你就蹲在马路边上啊,一点美感都没有。”安梓柯转过头,又把伞举到她的头顶。她伸出手去拨开洛无菲湿漉漉的头发,洛无菲没有反抗,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她把头偏到一边,紧紧地攥着拳头,“为什么要出来找我……我这种人有什么值得你冒着大雨出来的……把我一个人留在外面就好了……”

   安梓柯把她搂进怀里,雨伞斜斜地指向地面,雨丝飘舞着落在安梓柯穿着雨衣的背上。“你说的对啊,菲菲,你这种大坏蛋就应该被丢在外面挨浇,一点都不听劝、无理取闹、对前女友的占有欲那么强、一点都不给后来者机会、还总是那么危险……”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箍着洛无菲身体的双臂收得更紧了些,“但我可是你的房东啊,把你弄丢了,我去找谁收房租呢?而且你刚才把我弄晕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洛无菲没有说话,安梓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想道歉的话回家之后再说吧,你的身体好烫啊。”

   “我,我不知道……我好冷……好冷……”洛无菲的双腿一软,险些带着安梓柯一起跌坐在地上,安梓柯皱了皱眉,她搀着洛无菲的左臂把她扶稳,步伐比刚才快了不少。雨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洛无菲的手臂像火炭一样滚烫,安梓柯能感受到那具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她的指尖触碰到洛无菲的皮肤,上面不知何时浮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洛无菲像一具木偶一样被安梓柯扶着,她的脑袋垂下,随着步伐轻轻地左右晃动,双脚渐渐变得无力,脚下的水仿佛变成了泥沼,每一次向前迈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的视野逐渐变得暗淡而狭窄,浑浊的积水泛起漩涡,牢牢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喂,菲菲!洛无菲!不要睡着啦!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安梓柯用力地摇晃洛无菲的手臂,拽着她绕开一根横在路中间的树枝,“马上就到家啦,觉得困的话就大声地把你最想见的人的名字喊出来,一直喊一直喊,一直到我们回到家为止!”

   “名字,名字……”洛无菲的眼神清澈了几分,她抬起右手抓住安梓柯搀着她的手臂,寒冷使她的牙齿不断地碰撞,微弱的声音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

   “小白,白……小白……白小白……”

   “对,就是这样,喊你的小白兔,一直喊……”安梓柯的嘴角微微上扬,“一直一直喊……”

   小白兔……小白兔,别走……

   ……小白……

   ……安……

   ……安,是你吗,你还在吗……我好冷……

   回应她的只有哗啦啦的水声,洛无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被雨点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吞没。

   ……

   “菲菲你做得很好,我们到了,你已经没事了,没事了……”洛无菲早已失去了意识,她的嘴唇还在顽强地微微翕动着,履行着安梓柯交给她的任务。安梓柯把雨伞丢到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把她拖进浴室。温热的水流翻腾着注满浴缸,氤氲的水蒸气很快便弥漫在整个浴室里,安梓柯轻手轻脚地褪下洛无菲湿透的衣物把她放进浴缸,身体与热水的接触使她轻轻地呻吟出声。安梓柯用毛巾浸透热水敷在她的额头上,洛无菲不断地轻声重复着几个模糊的词语,安梓柯把耳朵凑到她的唇边。

   安,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睡着的时候道歉的话,安梓柯小姐可不买账哦。”安梓柯笑了笑,她直起上身,时隔几个月再度端详起洛无菲赤裸的身体来。洛无菲的双脚由于长时间浸泡在积水中而有些发白,足趾和脚底的皮肤都微微胀起,在深粉色的肌肤上呈现出淡色的褶皱,安梓柯捧起她的双足轻轻地揉捏她的脚底和脚腕,洛无菲的双脚在安梓柯手中左右摇晃着,小腿在水面上掀起一道道波纹。

   放在平时安梓柯也许会用指甲轻轻地抓挠洛无菲的脚底吧,但此刻的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帮洛无菲按摩,她的双手经过洛无菲的小腿和大腿,腰肢和肩膀,十指轻柔地让她僵硬的肌肉悉数放松下来。洛无菲的头向后仰着靠在浴缸的边沿上,她的眼睛半睁着,露出些许眼白,有些缺少血色的唇瓣微微分开,均匀的呼吸声从其中飘出。她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漂浮在水中,几根乱发贴在她的额头上,被安梓柯小心翼翼地拨开。

   安梓柯又放了些热水,把自己也埋进水中。并不十分宽敞的浴缸刚好能容下两个人一上一下地躺进去,安梓柯长长地出了口气,被药物折磨过、又经历了一场大搜索的身体在拖着洛无菲走完回家的后半程之后像是要散架了一样,热水给全身每个细胞都重新灌入了活力。她感受到身下洛无菲身体的触感,手掌轻轻地拍打水面,水流伴随着涟漪从浴缸的边缘溢出。

   “菲菲,你说如果你现在醒着,你会愿意和我一起洗澡吗?”安梓柯也把头向后仰去,她本想把整个脑袋埋进水里,但她只把后脑勺探入水中,便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挡住了路线。“为什么总是要让我突然意识到某些方面的差距啊菲菲?”安梓柯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胸脯撇了撇嘴,“说起来我该怎么把你弄出去呢……”

   十几分钟后,穿好睡衣的安梓柯把洛无菲从浴缸里搀扶出来包在一张厚实的大毯子里,她的身体还在颤抖,额头烫得吓人。安梓柯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进洛无菲的卧室,短短十几米的路程中,洛无菲的嘴唇不停地抖动,牙齿上下敲击着发出哒哒的轻响,安梓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到床边,洛无菲的双腿无力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顺着惯性连带着安梓柯一同仰面倒在床上。

   安梓柯轻轻地拍了拍洛无菲的脸颊,她的脑袋左右摆动着,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菲菲你现在不能睡,现在睡会更难受的。”安梓柯晃了晃她的肩膀让她稍微清醒过来,随后匆匆跑到浴室弄来了吹风机、干毛巾和一盆凉水,她把洛无菲身上的毯子解开,仔仔细细地擦拭她的身体、用吹风机吹干残留的水汽、把她的头发仔仔细细地吹干,而后找出睡衣帮她套上,再帮她躺平在床上盖好厚厚的棉被。她坐到床边把沾了凉水的毛巾敷在洛无菲的额头上,捧起她仍有些潮湿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擦干。

   洛无菲死死地咬着牙摇晃着脑袋,她的眼睛强撑着想要睁开,眉梢痛苦地皱在一起。“好……冷……”她轻轻地开口。安梓柯帮她掖了掖被角,把半干的毛巾重新打湿敷好,洛无菲把手伸出被子,安梓柯空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握住。“菲菲乖,睡一觉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安……”洛无菲的手指微微用力,“对不起……”

   “这种话等你恢复了再认真地跟我说吧,”安梓柯抚过她的脸庞,“现在乖乖地睡觉吧,我给菲菲唱首歌就不会难受了。”

   她关了灯,打开台灯守在床边,黑暗中洛无菲不断地轻轻呻吟着,安梓柯握着洛无菲的手,轻轻地唱起歌来。

   “……雨下整夜 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 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几句是非 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窗外的暴雨为轻柔的歌声伴奏,洛无菲不知何时睡着了,安梓柯看着她终于变得宁静的睡颜,渐渐地降低了自己的音量。

   “……雨下整夜 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 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由此 回到复频域·姬·分的时间线】

   “……雨下整夜 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 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手机轻轻地震动着,扬声器里传出熟悉的歌声。那是她专门让安梓柯录制的一段,用来当自己的闹铃。洛无菲把手臂从白小白的身上移开,撩起窗帘的一角,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

   “见鬼,居然都这个时间了,”洛无菲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身体从小白的身下抽离,女孩还在享受着安眠,对她来说菲菲姐的怀抱抵得上世间任何致人入睡的药物,“那小白兔,我们改天再一起睡觉~♪”她轻轻地在女孩的脸颊啄下一个吻,长腿一扬从白小白的睡床上翻了下去。洛无菲捡起昨夜丢在地上的内衣套在身上,踱着步子走到房间里的另一张床边,把右手探进羽弥的睡颜和床单之间。用于维持这位“第三者”熟睡的药剂早已挥发殆尽,羽弥还保持着侧卧的睡姿,有些沉重的鼾声从她半张着的嘴巴里发出。

   “睡得真香呢,这次就勉为其难地不给你拍照留念了,”洛无菲系好胸罩的扣子,把丝袜拉到大腿根部,“下次再敢对姐姐下黑手的话……”她站起身来不轻不重地在羽弥的大腿上拍了一下,羽弥在床上扭动了几下,发出不满的哼哼。

   “姐姐走啦,小白兔再见~♪”洛无菲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和头发,轻轻地拉开了宿舍的门。走廊里已经有早起的学生走来走去了,洛无菲若无其事地和她们擦肩而过,嘴里哼着轻快的旋律。

   “如果没有你在的话,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洛无菲扶着锈迹斑斑的楼梯扶手,仿佛自己又回到不久之前还在居住的那栋房子里。

  

   ……

   “安,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洛无菲不安地看着被自己捧在手心的手机,通讯录的顶端显示着她唯一一个设置为星标的联系人。

   得益于安梓柯的悉心照顾,她的身体伴随着那场大雨的消散恢复了健康,洛无菲在痊愈后郑重地对安梓柯的关心表示感谢,并对之前自己不理智的举动带来的糟糕影响向她道了歉。安梓柯对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洛无菲放在床头的手机塞到她的手里。

   “菲菲,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安梓柯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吧?如果你自己觉得有什么话想对小白兔说,那就打给她,亲口告诉她咯。”她仰起头来看着天花板,双脚在床边晃来晃去。

   “真的吗?”洛无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坏笑,“可是安,如果你偷听到了我和小白兔的对话怎么办呢?我可不想让任何人听到我对小白兔说的话哦,毕竟小白兔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呢。”

   “那我就堵上耳朵?或者我先跑到房子外面去……菲菲?!菲菲你干什么,放开我,菲菲!洛无菲!”安梓柯自言自语着并没有注意到洛无菲的小动作,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洛无菲压倒在床上。

   “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洛无菲亮出手中湿漉漉的手帕。

   “洛无菲你这是假公济私!亏我还照顾你那么……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那你就等醒过来之后新仇旧账一起找我算吧~”洛无菲微笑着把另一只手也按在手帕上面。

   安梓柯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宣告停止,她的双臂无力地摊开在身体左右。洛无菲把手帕留在安梓柯的脸上,她听了听安梓柯的呼吸,确认她睡熟了之后,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电话嘟了几声之后,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洛无菲用双手紧紧抓着手机,急促地喘息着。

   “您好?请问是哪位?”电话另一端的女孩礼貌地发问。洛无菲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平静下来,嘴唇微微分开。

   “小白兔。”她说。

   “菲,菲菲姐?是你吗菲菲姐?!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你出国去上学了吗?我一直想找你,我好想你……”女孩的声音变得兴奋而惊喜,她抛出一连串问题,洛无菲静静地听着,她没有说话,只对着听筒发出深长的呼吸声。

   “菲菲姐你说话啊,我好想你……”女孩的声音夹杂着哽咽。

   “小白兔,对不起,是姐姐不告而别。姐姐也很想你,”洛无菲露出微笑,“姐姐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菲菲姐……”女孩的声音大了很多,像是在抓着听筒喊着说话,“你会回来吗菲菲姐,你会回来看我吗?我们还……还是很好的好朋友对不对?菲菲姐?”

   “会的,会的……”洛无菲笑着说,女孩还想说什么,洛无菲却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把手机放在一旁,安梓柯还在睡着,轻轻的鼾声透过手帕传出。洛无菲把她扶起揽在怀里,用手指梳理她白色的长发。

   “安,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她的手指抚过安梓柯柔软的脸颊。

   如果安梓柯听到洛无菲说的话大概会觉得很欣慰——至少在此刻和接下来的几年内她都会这么想,但事实证明她对洛无菲的情况还是有些过分乐观。

  

   ……

   “嗯,我到了,我现在就在她的宿舍楼下,”洛无菲举着手机站在一丛灌木后面看着女孩子们进进出出,“放心吧安,我都快二十一岁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真的吗?千万别干傻事啊菲菲?”电话里传出安梓柯不放心的声音。几天前洛无菲向学校请了事假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回国,安梓柯得知消息时她搭乘的飞机早已起飞。“就算你想给小白兔一个惊喜,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喔,别把人家给吓坏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啦,啊,小白——”洛无菲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她刚扬起手来,整个人便像一尊石像一样僵立在原地。

   “菲菲?菲菲你怎么不说话了菲菲?”安梓柯有些疑惑。

   “菲菲?菲菲?”

   “……”

   听筒里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她的任何反应,洛无菲发狠地捏着手里的手机,眼睛死死盯着方才看向的地方。

   那个熟悉的身影旁边是一个纤瘦的、白金色头发的女孩,她们正手拉着手朝着远离洛无菲的方向走去。

   “菲菲?洛无菲——”安梓柯又叫了两声,她听到听筒里有什么声音。

   那是一阵诡异的笑声。

  

   安培·环·洛·定理 完

   【由此 开启三重·姬·分的故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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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就是这俩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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