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最终章 追蜻蜓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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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章 追蜻蜓

  

   在那段不长的假期里,那个叫易小白的柔弱男孩仿佛在一日间回忆起来了,近三年来所有的羞耻与委屈。

  

   表哥准备闷在瓶子里玩弄到死的各种昆虫:蝴蝶、蜻蜓、螳螂。。。都被我放掉——倒不是我多么善良,现在想来一方面我可能只是想忤逆表哥,另一方面这些被囚禁的小昆虫可能刺激到了当时我敏感的自尊心。

  

   晚上的洗屁股我严词拒绝了哥哥的监视,夜晚的被窝则更是成为了我反抗表哥的前线:我依然没有向大人报告哥哥对我的所作所为,因为我萌芽的反抗与敏感自尊心让我不屑于这么做,但我再也没有被哥哥扒光屁股裸睡,而对于他的把玩,我则是竭尽全力地进行反抗。

  

   每天晚上,无声的激烈斗争在床上发起,哥哥依然可以短暂地压制住我,将手伸进我的裤裆贪婪地揉捏我的小滑蛋,但一旦我挣脱控制我便会第一时间试图推开他的手,甚至展开对攻隔着裤子攻击哥哥的敏感地带,迫使转入防御的他恋恋不舍地收回对我的小鸡鸡亵玩的那只手。

  

   一开始哥哥对我的剧变带着极大的茫然,似乎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他甚至没有直接问我原因,似乎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他买的雪糕和零食,我不要;他的自行车后座,我不坐;他送我的小玩具,我都压在了柜子最里面。。。。在那段短短的时间里,泛起潮水般愤恨叛逆的我拒绝了哥哥的几乎所有照顾。

  

   假期奥数班依然会定期考试,毫无天赋的我又考了稀烂的名次。

  

   “小白已经挺认真学了,这次我不打你。。。”

  

   “不需要!按规矩来吧!”

  

   不领情的我没有像以往那样向哥哥撒娇求轻点打屁股什么的,干脆地把短裤扒到膝盖,硬硬地趴到床上,小脸别过去不看哥哥。

  

   “你现在怎么这样?!你到底怎么回事?!好,既然这样。。。”

  

   “啪!!”

  

   我以为哥哥的力量比起大人差很多,他打我的屁板子即使连打二三十下也不过只会让屁股蛋子发红发烫罢了,但那天我头一次听到哥哥挥下的屁板子带着划破空气的“呼呼”的声音,屁板子无情地拍在了我的光屁股蛋儿上,我感觉这木尺似乎是要直接打穿腚肉、拍到我的骨头里!

  

   “唔哇。。”

  

   只一下我便疼的眼睛一酸直哼哼起来,但接踵而来的便是毫不保留的第二下、第三下屁板子。。。比以往哥哥打屁股声音大很多的噼啪的脆响冲击着我的耳朵,甚至让我在剧痛之余开始惧怕。

  

   “呜哇哇哇。。呜呜呜哇哇啊啊。。。”

  

   还没等挨上十下板子,刚才还暗暗要保持骨气的我软弱地吃痛嚎哭了出来,而就在我软软地嚎哭之后,先前噼啪连续落下的拍打似乎中断了好几秒,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哥哥正高举着屁板子,却迟迟不落下。

  

   我本能地带着点对屁板子的惶恐,掺杂着些许敌意盯着哥哥的脸——表哥似乎很生气地咬着嘴唇瞪着我,但随着我微微颤抖着盯着他手里的屁板子,表哥的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变成了一种我难以形容的、以前从未见过的神情。是迷茫吗?是悲伤吗?抑或是失望?我说不好。

  

   之后的几下屁板子都轻的好像开玩笑,而且尽量都打在了屁股蛋的侧面之类的地方,没有和先前拍打的地方重叠。表哥给我揉了揉屁股,这次我莫名地没有去拨开表哥的手,随后表哥提上了我的裤子,将屁板子随手丢回抽屉里,默默地坐在书桌旁看书了。

  

   之后的日子,我和表哥继续着无声的冷战,然而就在那么忽然的一天,带着厚礼的父亲就那么忽然地来了:

  

   “我下学期。。。要转到育英小学?要回家住?”

  

   父亲再次肯定了我的疑问,并感谢了三姨和表哥对我的长期照顾,让我从一个连作业都不知道写的坏小孩变成了如今这样优秀、懂事的孩子。。。。本来我一直对能够回家住是充满渴望的(毕竟是自己家),但那一刻,我忽然感觉身边的空气被抽空了一般,好像被真空包裹着的我一时间听不到周遭的声音,沙发的扶手变得软绵绵,表哥的家好像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随后的日子我们之间依然保持着诡异的氛围,而当一切归于无言,我却不可抑制地想着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坐在表哥自行车后座,用水枪呲了小晴奶奶后就开溜;诊所里帮肿了喉咙发烧的我看着吊针、喂水;在混混揪着我的领子的时候的天降神兵;看哥哥默默地听我的合唱训练和比赛。。。。以及在我无尽孤独感涌上心头的时候,带着点害羞地、偷偷地抱住熟睡表哥的那一个个夜晚。

  

   然而我和表哥却迟迟不肯打破这个僵局,表哥在想什么呢?我又在想什么呢?眼看着暑假进入后半段,我最后一次代表实验小学红蜻蜓合唱队的合唱比赛也在那时开始了。这次的比赛就在我们的主场实验小学,我最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求哥哥去看我的合唱比赛。

  

   “小白,你在想什么呢!”

  

   登台前我无数次在心中责问着自己,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哥哥到底没有过来,我强打起精神调整这状态——我是领唱,无论情绪如何,我担负着不能轻言放弃的责任,这是合唱队经历带给年幼软萌的我不知道是否正确,但至少却异常刚硬的一种品质。

  

   合:

   当我们小的时候 时常手挽着手

   堂上嬉戏堂下走 不知道什麽是忧愁

  

   当我们小的时候 时常手挽着手

   你采花儿我折柳 走遍了山前又山后

  

   花红柳绿山依旧 青春不常留

   只有往事在心中 换得人消瘦

  

   不知为何,在间隔音乐的档口,我无意识瞄了一样梯形小礼堂的门口——是表哥,他似乎正寻找着空座慢慢往前排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眼睛忽然变得酸酸的,然而我依然沉住气,轻轻深呼吸,用最好的状态开始我的领唱部分:

  

   易小白-领:

   当我们小的时候 时常手挽着手

   堂上嬉戏堂下走 不知道什麽是忧愁

  

   合:

   当我们小的时候 时常手挽着手

   如今不是小时候 重温那旧梦不能够

  

   花红柳绿山依旧 青春不常留

   只有往事在心中 换得人消瘦

  

   当我们小的时候 时常手挽着手

   如今不是小时候 重温那旧梦不能够

  

   我的眼角有点湿润,一滴眼泪不经意地滑过脸颊,那时的我自认为已经不是一年级听东方之珠的高潮部分都能泪流满面的小哭包了,但是在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晃过神来,忽然发现合唱队里的一年级小学弟正羡慕地看着我手里的小奖杯,我把奖杯双手推过去,示意他拿着。小学弟有点犹豫地偷偷看了看我,得到我眼神上的再次肯定后,他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兴奋地接过了奖杯。

  

   “谢谢小白哥哥!”

  

   我微微一怔,随后笑了,我们将争相摸着奖杯的几个一年级小学弟学妹簇拥在中间,拍下了我退出实验小学红蜻蜓合唱队前的最后一张获奖合影。

  

   哥哥在门口等着我,很难见到的,一向游刃有余的他似乎有点尴尬,嗫嚅了半天,总算憋出来一句:

  

   “唱的真好听。”

  

   表哥本来还习惯性伸出了手,但忽然又从我的头上缩了回去,有点无所适从地把手放在裤腰那里搓了搓。我看了看周围还没有散去的同学,放下了所有的扭捏,大大方方地撒娇般地搂住了哥哥。

  

   “你骑自行车了吗?载我回去!”

  

   周围的队友们发出了没什么恶意的哄笑——至少在当时的我听来已经不再有什么恶意,有人半开玩笑地小声说了几句“小媳妇”什么的,还有要好的伙伴过来摸我头的。我完全接受了这些,释去了好多天来强压在自己身上的自尊重负,拉着哥哥的手开心地和伙伴们道了别。

  

   在自行车后座上感受着耳边的热风和蝉鸣的我,迎来了和哥哥长期共度的最后一段暑假的尾声——我们似乎重回了当初那般的要好,甚至我有时候愿意放弃一些坚持,让哥哥玩弄几下,当然只是几下。哥哥在最后的日子里对我更加照顾了,即将上初中的他每天都会竭力地抽出时间带着我去各处疯玩,给我买雪糕和漫画书。从今天残存模糊的记忆想来的话,那时候哥哥似乎还总是带着些期待的眼神偷偷看我,而我当时好像则更多是刻意躲开哥哥的眼神,带着些愧疚地、无声地接受着哥哥对我的好。

  

   “诺,小白,给你。”

  

   哥哥的手里是一只罕见的纤细的红蜻蜓,相比其他蜻蜓他可是有点小只呢,我看了看他手里小小的红蜻蜓,终究没有伸手接过去。我低下了头,鼻子一酸眼泪又啪嗒啪嗒地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哥哥,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哥哥,无论我转学到哪里,无论我住在哪里你都是!但是。。。但是。。。请你、请你放了这只蜻蜓吧,让他飞走吧。”

  

   哥哥松开了手,柔弱的红蜻蜓在低空晃晃悠悠地似乎飞不稳的样子,然而一阵风飘过,蜻蜓便借着轻风悠然地振翅升空,远远地飞走了。哥哥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别过了头,好像用袖子擦了擦脸,但随即他便转过头来,脸上挂着自豪的微笑。

  

   “小白也是大孩子了呢,不再是我的小媳妇了。”

  

   哥哥带着些许骄傲和释然摸了摸我的头,我再也忍不住,忽然拱进哥哥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个不停,就像这三年多来我被打屁股的时候、我受委屈的时候、我孤独伤心的时候。。。无数的那个时候一样,抱住哥哥毫无顾忌地哭个不停。

  

   离别的时刻到来了,金色的夕阳余晖照射在我那面贴满了奖状的墙上,那面盖在上面的新奖状在几天前已经被我偷偷撕开胶布贴在了别处。映着金灿灿亮光的满墙奖状中间,被簇拥着的,是一面皱皱巴巴的三好学生奖状。

  

   “到那边记得硬气点,要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一个月过来玩一趟,不,隔两周就常过来玩。。。”

  

   “(抽泣)小白你不回来了么。。你不回合唱队了么。。。我还想找你抻皮筋。。。”

  

   我强颜着欢笑答应着哥哥、安慰了小晴,但回到车里,我又变回了小小的哭包,妈妈在一边安抚着我,调侃地说又不是不再来了别这么伤心什么的。我摇着头,虽然感觉满腔话语堵在喉咙里,却说不清我抽泣个不停的原因。

  

   说来有点奇怪,虽然在寄宿生活中我无数次想回家想到哭出来,但刚刚回家长住后,我却感到了一股巨大的陌生与疏离。在经历了低年级的挨打高峰后,父母的教育风格似乎缓和了不少,我也对他们很客气。楼房的窗户带着纱窗,包括蜻蜓在内的小虫是飞不进来的,偶尔有只蜻蜓落在纱窗上,我用指尖轻轻一点便又飞走了。

  

   育英小学的合唱队老师直接打电话邀请我了,因此在暑假结束前的两天我便去学校参加练习去了,空旷的校园里飞舞着一两只蜻蜓,一楼的大教室里传来了练习的歌声:

  

   水千条山万座我们曾走过,

   每一次相逢和笑脸都彼此铭刻。

   在阳光灿烂欢乐的日子里,

   我们手拉手啊想说的太多。

  

   我听了会教室里传来的歌声,再一扭头,发现那两只蜻蜓不见了踪影。我静静地望了一会天空,转身走进了教学楼。

  

   星光洒满了所有的童年,

   风雨走遍了世间的角落。

   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

   同样的欢乐给了我们同一首歌。

  

   全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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