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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要求就这么多。”她一边用小勺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提供舒适而不被打扰的场所;在您认为有必要的时候,给予恰到好处的帮助;在您去世之后,妥善地处理好您的遗体;按照您希望的方式处置您的遗物;编造一个不会被识破的谎言给与您有社会关系的人,让他们对您的不幸离世感到惋惜和同情。”我面无表情地总结了一遍之前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提出的各种要求。

  

   “就是这样,你很专业嘛。”她端起杯子呷了一小口,把杯子放下,用大镊子从糖罐里夹了两块方糖放进咖啡里,重新搅拌起来。

  

   “我以前是不敢这么吃糖的,我看到糖和奶油就跟看到鬼一样。”她自嘲地笑笑:“不过现在终于可以放开了吃我喜欢的东西了。”

  

   “可以理解。”我面前的玻璃杯里,白水散发着袅袅的热汽。我接待过很多这种客户——比一般人想象的要更多。女性较多,也有男性。有些人会选择在自然寿命结束之前的某个节点上,用一个自认为理想的方式来为自己的人生做个总结。这样的人不同于那些因为绝望或痛苦才选择这条路的人,他们通常会学习专业相关知识,或者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以求把这件只能做一次的事情做的尽可能完美。

  

   “话说,你做这种事情,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吧?我是说,这应该是违法的?”她又尝了尝咖啡,然后喝了一大口。

  

   我点点头:“法律层面上来说,是故意杀人。这也是我收费的原因之一。”

  

   “多少钱?”

  

   我说出一个数字。

  

   “相比你提供的服务,这很便宜。你用这些钱就能解决遇到的麻烦吗?”

  

   “我是专业的, 我有特殊的渠道。”我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好吧。微信?支付宝?网银转账?”

  

   “我只收现金。希望您理解。”

  

   对话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她——以女性的标准而言,她个子很高,大概在一百七十公分以上。身材苗条,容貌俏丽,眉毛又细又黑,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眼。能看得出来,她的生活优裕,身体和精神都很健康,应该没有烟酒等不良嗜好,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不错的艺术素养,长期坚持健身或其它锻炼。而且是个各种欲望都很旺盛的人。一个有着非常美好人生的人。

  

   “行,那么……”

  

   “十天之后,准备好现金,然后打这个电话给我。”我递给她一张印着十七号联络方式的硬卡片。

  

   “十天……这么久?”

  

   “这是一件很正式的事情。”我解释道:“我们双方都需要充足的准备。而且……”我看着她的眼睛:“这十天里希望您能认真的思考这件事情的意义,如果您感到时机未到,请务必提前联系我,我会终止这次合作;如果您感到后悔,那么请回到您的正常生活当中,忘掉这件事。没有接到联系的话,在第十一天我就会彻底从您的生活中永远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那样。”

  

   “真是又专业又温柔啊。”她笑起来,笑容非常甜美。

  

   “再见。”我轻轻站起来,转身离开。

  

   我以前留给客户的时间是三天,但事实证明三天实在太仓促了。有过几次不愉快的经历之后,我认为十天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时间。有些人会在第七或者第八天给我打电话取消合作,也有第二天就给我打电话的。虽然索然无味,但我依然由衷地为这些人的退缩感到高兴。这种人占了客户的大约一半左右。而她是另一半。第十天的下午,我接到了她的电话。

  

   “我想好了,钱也准备好了。我们在哪里见面?”她的语气多多少少的有些不自然,可以理解。

  

   我说出一个地址。

  

   “离我家很近啊。”

  

   “是的,请步行前往。A401号储物柜,密码是637094。您重复一遍,对,请记牢,因为我挂上电话之后这个号码您就无法打通了。储物柜里有进一步的联系方式。”

  

   等她确认记住了之后,我挂上电话,拿出电话卡,换上另外一张。大约十分钟后,电话铃响了。

  

   她笑的很开心:“准备的真是周到啊,你果然是专业的,居然还有假发。好了,我接下来去哪?”

  

   “出门,右拐,直行五十米,有个公交车站。那里有很多拉活的黑车司机,上车牌尾号是708的那辆马自达,对,七零八,马自达。我挂了,等会见。”我说完挂断电话,拿出电话卡,跟手机一起塞进手套箱里。

  

   几分钟之后,她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今天她穿白色的衬衣和深蓝色短裙,外罩我给她准备的黑色登山夹克,身上散发出昂贵的芬芳气息。

  

   “香水不错。”我发动汽车。

  

   “好闻吧,很贵呢!”她扯掉假发扔到置物台上,再从坤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点点?”

  

   “不用了。”我接过来,随手插进车门杂物袋里,顺手拿出眼罩递给她。

  

   “请戴上。放心,新的,很干净。”

  

   “有必要吗?”她疑惑地接过来。

  

   “如果您觉得没必要,也可以不戴。”我回答。

  

   她想了想,还是戴上了眼罩。

  

   “想聊天,还是听音乐?”

  

   “音乐吧。”

  

   我打开播放器,《越后狮子》的旋律在耳边响起。

  

   她小声地啜泣起来。

  

   “把手直接往前伸就能摸到纸巾。”我告诉她。

  

   “谢谢,你真是专业啊。”

  

   “我就把这句话当成是夸奖了。”

  

   之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越后狮子》之后是《木曾节》、《八木节》、《千鸟の曲》、《串本节》和《江户子守呗》。《元禄花见踊》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到了。我停好车,拉开车门下车,再走到她那一侧拉开车门,轻轻拉着她的手,扶她下车。她的手柔软而有力,掌心温凉的热度里带着决心和勇气。她一言不发地任由我牵着她往前走,这种信任颇为难得,当然,我也会以对等的服务来回报。

  

   “抬脚过门槛,上楼梯,有十二级台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好,右转,稍等一下我开门,好了,抬脚过门槛。”我关上门:“可以拿下眼罩了。”

  

   “哇!”她发出惊喜的赞叹。我对布置房间一向很有自信,这次我布置了一间和室,榻榻米,纸拉门,屏风和置物架都稍加做旧以去除廉价感,桧木衣架上那件振袖和服是我的私人收藏,价值不菲。黄花梨刀架上摆着的长短双刀也是山城定利的文物级逸品。

  

   “那个门后面是浴室。”我说:“我来做最后的布置,你可以去洗个澡。那里还有个医药箱,里面的东西你可能用得上。”

  

   “都有什么?”

  

   有灌肠用石蜡油、注射器和软管,还有脱脂棉。

  

   她的脸红了:“灌肠我能理解,脱脂棉是干啥用的?”

  

   “即便进行了灌肠,也依然有人在这个过程中大便失禁,可以往直肠里塞进一些脱脂棉来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我试图用严肃的语气缓解尴尬,但似乎并不成功。

  

   “真……真专业!”她红着脸扭头钻进浴室,啪地一下关上门。女人洗澡通常不会很快,我慢条斯理地在屏风前铺上厚厚的白布布垫,摆好原木色的三宝,放上杉木怀纸。立起左右两个烛台,点上白色的无烟蜡烛,用纸卷罩住火光。一个很小的花瓶里插上两支白梅摆在布垫前面。最后拿出装着工具的高尔夫球包放在旁边。

  

   全部布置妥当之后又过了几分钟,她光着身子从浴室出来了。

  

   “这个叫死装束玩意怎么穿啊?”她捧着一叠白色的布块问我。

  

   死装束,在正式赴死的场合穿的那种纯白和服,我觉得她大概会喜欢,于是就准备了一套。此刻捧着衣服的她是全裸着站在我面前的,已经擦干了身子,吹干了头发,扎了个简单的马尾。她的身材比我之前想象的更好,而且显然经过了长期、系统和刻苦的锻炼。四肢修长结实,腰肢纤细紧致,屁股很翘,腹部平坦,腹肌的线条非常漂亮。除了因为体脂率低而有点平胸之外,可以算是完美的身形了。

  

   “死装束的穿法很简单,我记得里面有张图解说明。”我礼貌地挪开视线。

  

   她抖开衣服,一张装在防水袋里的纸落下来。女人在穿衣服方面都很有天赋,片刻之后她就结束停当。这是最传统的简洁样式——纯白的肩衣,没有染色的小袖和袴——毕竟我也要控制成本——尺寸很合身。

  

   “我……准备好了。”

  

   “您还没有。”

  

   我拉开另一扇纸门,里面有一张改装过的牙科椅。

  

   “那是什么?”

  

   “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我领着她过去:“从侧面坐进去,把衣襟拉开。”

  

   她听话地拉开衣襟,露出小巧的乳房和平坦结实的腹部。我拿起凝胶管。

  

   “会有一点冰。”我说着在她的小腹上涂上凝胶,然后拉过接着电线的电极贴片贴在她肚脐稍下面的位置。

  

   “这是干什么?”她疑惑地问道。

  

   “提前感受一下您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弯下腰,捧起她赤裸的右脚。她的脚也很漂亮,脚踝圆润,脚掌轻软,足趾纤细,粉红色的趾甲像花瓣一样。我在她的脚心也涂上凝胶,她咯咯地笑起来。

  

   “痒……”她脚趾蜷缩,克制着缩回去的冲动。

  

   我贴好贴片,放下她的脚,然后站起来。

  

   “接下来,你会感受到的是用电击模拟的痛苦。”我把开关手柄递给她:“按下这个红色的按钮,电击开始。松开,电击就停止。不松开,十五秒之后电击也会自动停止。”

  

   有些人在接受电击时,手指会因为剧痛而痉挛,无法松开按钮,所以我设计成十五秒后自动断电的模式。

  

   “这个……跟真的感觉是一样的?”她把手指放在按钮上,看着我。

  

   “当然不会完全一样,只是疼痛的程度接近……”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按钮。随着电流轻微的噼啪声,她的身体一下子绷直了,雪白肌肤下筋肉的线条明晰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紧紧咬着牙,牙床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自己体验过,真的非常痛。我自己的极限记录是十二秒,但女人忍耐痛苦的能力远远超过男性,她一直按满了十五秒之后,才重新瘫软回椅子上,喘着粗气,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如果您确定要继续,这就是您即将面对的疼痛。”我递给她一块软毛巾:“现在后悔仍然来得及,但费用不能百分之百的退回,毕竟准备这些东西也是有成本的。”

  

   她擦了擦汗,自己扯掉电极,从椅子上跳下来。

  

   “立刻开始吧。”她拢好衣襟:“太他妈的爽了。”

  

   原来就算教养很好的女人,也会说这种粗鄙的话。

  

   我点点头:“如您所愿。这边请。”

  

   我把她引到屏风前的白布布垫上。她赤脚站在上面,四下打量着我布置的场地。看得出来,她很满意。

  

   “那么,我就用这个吗?”她指了指刀架上的定利短刀。我摇摇头:“那个只是装饰品,对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言太钝了。”

  

   也太贵了。

  

   我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短刀,工业流水线上的产品,整刀长四十厘米,二十七厘米长的不锈钢刀刃装在红木刀鞘里,经过现代技术的精心研磨,前端被称为“切先”的部分锐利得几乎看不清。护手是金灿灿的青铜制品,装饰着手工雕刻的精美梅花纹饰。刀柄包裹着可以乱真的人造鲛皮,缠着黑色的尼龙柄绳。

  

   “请用这个。”我双手把刀递给她,她接过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再拔出来用拇指试了试刀锋。

  

   她的动作很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触刀剑。

  

   “手感不错。我很喜欢。但是我看视频里用的那种刀都是没有刀柄的吧?”她把短刀收回刀鞘。

  

   “那种叫丧礼刀,很容易割伤手。我觉得还是用这种带刀柄的好一些。”我解释道:“不过如果您有需要,我也可以现在去除刀柄。”

  

   “啊,不,不用。这样就挺好。”她说:“等一下我如果提出要求,你会帮我搞定的,对吧?”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这是服务的一部分。”我点头。

  

   “那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等下可能用到的那把刀?毕竟是要……”

  

   “当然可以。”

  

   我把刀从高尔夫球包里拿出来。这也是一把现代刀,标准的二尺七寸打刀刃长,鹈首造,中反。装在黑色的木质刀鞘里。赤铜刀镡和柄头刻着简朴的菱形花纹。黑色柄绳,赤铜目贯,都是最简洁的式样。这是收藏品中我最常用的一把,便宜而可靠。

  

   我把刀递给她。

  

   “好重。”她没有拔出刀,只是简单的看了看就还给我:“你的刀法应该很好吧。”

  

   “对于我要做的事情来说,足够好了。”我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自傲。试斩时,青竹为芯的卷藁我可以一口气斩断四根。

  

   “果然是专业的,那等一下就麻烦你了。”她走到布垫正中,仪态端正地跪坐下去。我提起高尔夫球包放到屏风后面:“要我回避一下吗?”

  

   “不用,你看着就行了。我想让你在旁边看着。”

  

   她把短刀抽出刀鞘,将刀鞘放在三宝旁边,在刀身上斜着紧紧缠上怀纸,只留出约三寸长的一截刀尖。然后把短刀放在三宝上。接着挺直腰背,从腰带里拉出肩衣的下摆,从背后饶过腰侧,交叉着压在大腿下面,双手缩进袖口,再从领口伸出来,半握着拳头把衣襟撑开,露出胸脯和肚子。最后将两手的拇指插进腰带,把腰带向下推到胯骨的位置,让整个下腹部完全露出来。她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显然以前练习过很多次。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拜托你为我做这些事,你也都照做了。”她俯身再次拿起短刀,坐直,双手将短刀捧到额头的高度,微微欠身,然后重新坐直,右手反握着刀身缠着怀纸的部分,转头看向我。

  

   “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选择这么做的理由与我的工作本身无关。”我淡淡地回答:“但是如果您希望我问,我会问的。”

  

   会有倾诉的欲望也是正常的吧。

  

   蜡烛的火光微微跃动,她平静的面孔在烛光下显得异常的美丽。“不……不用问也行。”她轻轻咬着下唇:“我开始了。”

  

   她不再看我,双眼笔直地看向自己正前方,默默地集中意志。左手在自己平坦的下腹部缓慢而用力地摩挲着,寻找最适合短刀刺入的位置。通常来说,这个位置在左侧腹靠下,接近髋关节的地方。这里的肌肉最薄弱,也没有大的血管。果然,她将指尖按在这个位置附近,右手随即把刀尖轻轻抵上来。有的人在这么做的时候,把刀尖拉远,然后猛然用力捅进去。这是外行人的做法,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冲击很容易导致休克。她则表现的专业得多,在确定了刺入的位置之后,她缓慢而坚定地慢慢把刀尖推进自己的身体里。

  

   冰冷的刀尖缓缓没入雪白的皮肤,玛瑙一样殷红的血珠从金属和肉体贴合的部分渗出来,迅速拉长成半透明丝带般的血流。三寸长的刀尖片刻之间就有一半的长度刺入了腹部,她很瘦,这个深度肯定刺穿了腹壁,她微微眯起眼睛,左手扶住刀柄末端,稳稳地将短刀向自己下腹右侧推过去。这是一个看上去容易,但实际上很困难的过程。人类的腹部肌肉是非常柔软而有弹性的,同时又有着橡胶般的韧性。而她切割的方向又与腹肌纤维的方向垂直,这种情况下单纯地把刀刃压过去是很难切开的,而腹腔内部的压力更会令内脏将刀尖向外推。如果蛮横地要与腹压对抗,则容易将刀尖插入过深,刺穿腹膜和肠壁导致休克。但她显然事先对此做过充足的了解和准备,刀刃不是垂直于腹壁,而是倾斜成一个钝角,刀锋其实是从里往外挑开肚皮,同时有意识地屏住呼吸,绷紧腹肌,这样切起来就轻松得多,效率也高;她用左手稳稳当当地按住刀柄,维持着一个让刀尖刚好触及内脏,又不会割伤肠子的深度。她不是笔直地向右切开一条直线,而是刀锋的方向略微向下,微微弯曲着切开,当短刀移动到肚脐下方后,再转为向上,这样就切出一条向下的弧线。这样的切法比笔直切开难得多,也更加痛苦,但能让肠子更顺畅的流出。

  

   她用了大概几十秒左右的时间完成了切腹的过程,之后把屏在胸腔里的空气慢慢吐出来,又让短刀在肚子里略微停留了几秒钟才拔出来。她低下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伤口长度约有三十公分左右,是一条很匀称的悬荡线。深度刚好完全割开腹壁,断面上能看到薄薄的一层黄色脂肪,和紫红色的肌肉纤维。深红色的血液从伤口断面渗出来,如一道红泉般汩汩地顺着雪白的肚皮往下流。伤口因为肌肉张力的缘故略微敞开,伤口深处,半透明的腹膜包裹下的肠子清晰可见。

  

   “你骗我。”她小声说道:“这哪有电击那么痛。”

  

   话虽如此,但她也开始流汗了,嘴唇和指甲都有些发白,显然在极力忍耐着痛楚。

  

   “大概是因为你切的比较浅吧。”我说:“而且,人在兴奋的时候大脑会分泌多巴胺,也能抑制疼痛。”

  

   “原来这样。”她舔舔嘴唇:“确实……还有点舒服的感觉。真奇怪……继续吧。”

  

   她慢慢地从刀刃上取下被鲜血浸透了一半的怀纸,让刀刃完全露出来,然后握住刀柄,把刀尖重新对准左侧腹的伤口末端插进去。这次不用小心地维持刺入的深度,她微微向前俯身,尽可能地把短刀往腹腔深处推进去,刀尖刺穿腹膜,深深地扎进肠子里面。我清楚地看到她额角的血管凸了起来,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大粒大粒的汗珠从鬓角渗出来。

  

   “操……好爽……”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刀身插进去足有十厘米以上,她用左手虎口压住伤口末端的肚皮,只用右手重新把短刀沿着第一次切开的伤口,重新拖向右侧。随着刀锋的行进,她还在更用力地把刀往身体深处捅进去。短刀挪动到肚脐正下方时,留在体外的刀身已经不足一半长度。这个深度,刀尖恐怕已经触及了脊骨。被割断的肠子开始从伤口中溢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新鲜内脏的腥气。

  

   “啊……啊……嗯……哈……”她一面切,一面发出大声的呻吟,颈部两侧的脖筋绷直了,杏眼瞪得很大,咬着下唇,鲜血从嘴角淌下来。她的整个上半身都在剧烈地颤抖,肩膀晃动得很厉害,两个小小的乳房也随之抖动。鲜血从伤口里飞溅喷涌。但我注意到她的手依然很稳定。短刀缓慢而坚定地沿着伤口向右移动,一条一条地割断肠子。血也顺着刀身流淌,被刀镡挡住后淅淅沥沥地滴下来。刀刃终于移动到了伤口右侧末端,她重新坐直——在腹肌被完全割断的情况下,只凭借腰背的力量做到这一点就很不容易——,再次把刀拔出来。

  

   血肉吸吮着光滑钢铁,发出潮湿的声音。

  

   因为这次插入的太深,拔刀的过程有点吃力,但她还是漂亮地完成了。

  

   “妈的,真的好爽……”她泪眼婆娑地审视着肚皮上的伤口:“刚才我……直接丢了。”她尴尬地笑着:“而且还尿了。”

  

   没关系,真的看不出来。

  

   她的整个下半身几乎都浸泡在鲜血里,让人不禁怀疑人体里是怎么装下这么多液体的。被血染红的肚皮随着呼吸颤动,肠子贴在上面,还在慢慢蠕动着往下流。桃红色的小肠已经在她两腿之间堆了一小堆,裹着一层油亮的粘液,冒着热腾腾的腥气。青灰色的大肠也开始从伤口里往外溢出,肠壁上挂着黄色的脂肪颗粒。

  

   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殷红的鲜血,再加上裹在油脂和黏液里的肠子,眼前的画面色彩艳丽的不真实。

  

   她抬起左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问我:“人的肠子有多长?”

  

   “八九米左右吧。因人而异。”我回答。

  

   “想起来了,其实我知道,刚才忘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这样大概多久会死?”

  

   “大概七八个小时吧。”她流血的速度明显变慢了,我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说出一个答案。

  

   “把肠子都拉出来,会死的快一点吗?”

  

   “效果有限。”我回答。人类的肠子并不是太重要的内脏,战争时期,有人肠子流出来之后,不加医治也能活四五天以上的。

  

   “真遗憾,”她用刀尖扒拉着地上自己的肠子:“其实我本来想切个十字腹的,但是没力气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这是失血导致的。以她的体力和意志力,如果不做第二次割断肠子的切腹,是可以完成十字腹的。但是现在她流了太多的血,不足以马上致命,但足以让她的力量消失。

  

   “如果您确实想要完成十字腹,我可以……”

  

   “不用了。”她有气无力地打断我:“已经够了,不是用自己的手来完成就没意思了。”

  

   我沉默地拔出刀。

  

   “就这样吧,我很满足了。”

  

   她把短刀扔下,上身前倾,右手把马尾辫拢到胸前,露出纤细的脖颈,然后两手按住膝盖,低下头。

  

   “麻烦你了,金先生。”她说。

  

   “那么。”我高高举起刀,仔细地瞄准她颈椎缝隙的位置:“永别了,狐狸小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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