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冰港/《每个维多利亚人都要学的第一课》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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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处都是的白色,永远停不下的湿冷,一望无际的天空,总是在聊听不懂的话题的学者。

   坐在总督府办公室里,总督没有面对布置整洁却没有半份文件的办公桌,转椅正对着本该在身后的玻璃墙,左手边的柜子上安装了通电的热水壶和半自动茶桌,右手边的小桌摆着已经开封的茶叶罐还有塞满半篮饼干的点心篮。

   “天真蓝……”总督仿佛完全无力的瘫在椅子上,一边低语一边放任以痴呆的表情看着雪原,“雪真白……”在冰港的日子只会不断重复这一切,他的精神也变得越来越颓废。

   除了偶尔活动一下,没有太多意识的把冷开水倒进茶杯里喝几口,他几乎没有任何正常活动,就这么坐在原位发呆,从阳光冒出地平线再到月光即将落下,这个菲林人连有没有在睡觉都不是很明确,平时就在半梦半醒的度日。

   墙上的日历只被撕了一半,剩下的部分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本来打算替换的日历也积在柜子里放了很久,在这遥远的被遗忘的土地,时间恐怕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如果不是还有衰老和生命体的一切正常反应,这种寒冷能把时间都冻结就真是个事实了。

   作为特殊的变化,走廊传来的脚步声让总督从精神混沌中醒了过来,用几秒在脑袋里推算生理构造再核实背下来的人员名单,闲着列了任何可能的候补,拿衣服在空气中的摩擦声和脚步声背后的重心来判断对方浑身都带了什么,把结果一一记下,为自己泡了壶茶,等人到之前先托着脸摆出不知情、在打发时间的动作,免得对方心情不好给他增加麻烦。

   静等了三分钟,水都烧开了,茶已经泡完,想了想还是多点情调,还是托着脸,但把茶杯端到一旁,做出看着远方沉思、品茶的样子,又过了半分钟,脚步声正好到了门口。

   “Hola!”没有任何停下来思考的尝试,只是刻意的和在走廊里正经走路的动作区分开,很夸张的要跳舞一样的大跨步和转身,在她的鞋尖第五次落地的时候,发出了标准的古叙拉古语,“Come te la passi?”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装模作样的一只手按着胸口又一只手朝这里伸了过来,眼睛特意闭起了一只,完美的健康又带点疯的搭讪。

   “good afternoon,”虽然想继续装作高雅的品茶,但有点茶瘾犯了,总督说着也不忘“嘶——”一口茶杯,仿佛没有茶香就连话都说不利索,“Lappland…doctor?or professor?”忍不住放弃了古语,“有什么事会把你从叙拉古吹来这种冰天雪地的破地方呢?还穿着那身跟海滩度假一样凉快的衣服。”

   “这种态度就没劲了——”确认没有什么好反应,拉普兰德也不再装了,躺在墙边沙发上,把鞋随便踢掉,“我来政治避难也很合逻辑嘛,现在全世界都打起来了,没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像大多数叙拉古人一样,她说着还不忘伸手在空中打手势,让总督满脑子都是她用毫无意义的手势发来的乱七八糟的潜台词。

   在总督都感到有点烦的时候,她总算开始抛出点自己的想法,“比起我来这里搞什么,你真的不打算归国吗?”拉普兰德翻了翻身,用手撑住自己的下巴,看着总督的背影,“维多利亚闹饥荒了,可能是没能力联系你,也可能是不觉得你们这里派得上多大用场,但也失联挺久了吧?”她的潜台词与总督预想的某条别无二致。

   为了不让话题变得太跳跃,总督还是说了常用的话来预警,“在这种与你无关的情势发生后,你上这儿来找我考察维多利亚人的精神结构吗?”

   “不用试探我,”她挠了挠腹部的源石结晶周围,防止下意识挠破了,不过皮肤还是有点肿了起来,“我就学这个的,想什么说什么吧。”

   “他们的状态不是普通的意识形态问题,维多利亚人的脑子里已经装了特别的零件。”没有保守太多秘密的打算,总督只是抽空把茶满上,“就拿一个通俗的说法,维多利亚人看什么都是蛮夷,这就证明了它在起作用。”

   “就只有蛮夷?我也认识维多利亚人,没什么太奇怪的习俗吧?”拉普兰德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课堂也就那样,问题不是很大。”

   总督的大量饮茶让话题停顿了一会,嘴才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茶杯,“因为蛮夷会拉屎。”

   “……啊?”不是疑惑于这有多荒谬,也不是惊讶于这代表什么,单纯是无法轻易概括的某种下意识反应。

   “蛮夷总是肮脏的,就像下水道的老鼠,出门就可以看到他们群居在那里。”与内容不同的是,总督的声音在轻灵中带有沉稳,整个办公室也相当简单整洁,他本人更是比男人要英俊又超越女人的美,“他们买不到东西,短视又愚蠢,他们不会正经洗澡,浑身都是坏疽还有蛆,那些玩意会传染矿石病,他们就和野生动物一样互相乱伦轮奸强暴,光是呼吸一种空气就会让人得肺炎。”拉普兰德的呼吸都沉重了起来,“那些蛮夷生活在方方面面,在神圣的大维多利亚…不,应该是大不列颠尼亚(纯种不列颠民族之地),像瘟疫那样到处都是,在更远的地方就更是了,所以才有无限的人来投靠维多利亚、来入籍、来成为公民企图洗去瘟疫,我们的殖民管制只是在帮他们中的人站起来,用血来洗干净那些连骨头里都流脓的畜生。”

   办公室的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嘶——”声仍在持续,这直到拉普兰德重新对维多利亚人的思想做完总结为止。

   “它到底是怎么在高学历人群上起作用的?”白狼要求把这个现象伸展开。

   总督还是看着雪地,心里盘算着之后怎么改自己腹稿中的修辞会让对话更显优雅,“它从来不是在愚民,对维多利亚人来说,越是研修维多利亚最出名的军事,那就越是会接触实践课,其中最高材生的会有额外课程和奖金,这里开始转向殖民总督培养。”再次喝了几口茶,把茶杯放下,拿起曲奇,“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把人带去见见那些贱民、见见那些土著,他们会反复向你确认一件事——”曲奇在空中摆了摆,“那真的是人吗?眼前那种发臭的东西,那种被打几拳就吐出绿水拉出蛆的东西,那种分文不值却还用肮脏的自己来抱住你的腿发出卑鄙的求饶声祈祷施舍的东西,那种充满了偷窃、暴力、愚昧、功利、肮脏、下贱、畜生的色欲的东西,一会自称不信神又背地里拜神祈祷天上掉馅饼,被你指出来矛盾之处就该说自己在搞习俗在拜先祖,无时不刻都随便换主子又觉得自己的随便等于信仰的垃圾……”

  

   曲奇被捏碎了,落在地上发出轻响。

   抽屉里微微露出来的呼吸器吸引了视线,寒冷又无情的呼吸声和无限的蔑视在世间如冰般燃烧。

  

   “那是谁让他们这么垃圾的呢?”拉普兰德表现出了刻意迷惑的样子,话语中不带任何恶意的自言自语,“就算他们是垃圾,他们浑身脏兮兮的,又不是杂草,哪怕是杂草也早该系统性灭绝了吧?况且即便如此,也要去【爱】他们,这才是基督的教导诶——”

   “我知道你的意思,”驱散了心头的恶念,总督没有点破她与公社的关系,毕竟她的身份只是学者,他再拿了一块曲奇,在空中摇了摇,“不过我不会被影响只是因为我很优秀,不被维多利亚体系严重腐蚀的,大多都只是不接受太多官方教育的,还有像我和一个爱打响指的女人一样的优秀人士。”咬了一口曲奇,“我是足够优秀,以至于我觉得它很蠢,但我如今的人格基础有不少来自它的影响,所以我控制不住。至于她就不一样了,虽然她和我是同期的,我们之间的‘思想’有决定性不同,恐怕一开始她就不在乎蛮夷与否,她的眼里只有奴隶和比较能打的奴隶。”

   拉普兰德已经盘腿坐了起来,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和,“这么看来维多利亚体系的对抗方法还真是多种多样啊!”

   “是啊。”总督把曲奇吃完,坐直了身子,一边拿起红茶,一边快速把呼吸器塞进了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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